當天晚些時候，情報匯總上來了。

  余縣縣城有法器出世，具體地點是西北城牆角。

  當時城牆直接就塌了。

  據人描述，下層甚至熔化成了岩漿。

  當然，這不是重點，重點是岩漿中浮現出的事物。

  猩紅色的晶石，大體呈胖梭形，稜角分明，最粗的地方，直徑大約五米。

  這樣的一塊大石頭，是被黝黑的鐵環箍著的，四周還有四根黝黑鐵鏈，一頭拴在鐵環箍上、一頭沒入熔岩。

  神異的地方是，有金色的能量，像線蟲一樣不斷在鐵環箍和鐵鏈上遊走。

  而這鐵環箍對晶石完成一種束縛和拉扯，否則晶石似乎就能借熔岩的熱力蒸騰而飛上天，現在卻只能懸浮在熔岩池上方。

  然後就有一幫超凡者攻擊這晶石。

  最後鐵環箍突然碎裂，落入熔岩池，而晶石則崩毀，從內里飛出若干猩紅晶體。

  這些晶體明滅著光芒，給人的感覺，就像心臟規律起搏。

  並且會凝射出一道三尺長的血色光芒，就像利劍般直指天空。

  超凡者們就搶奪這東西，一共也就三四枚，搶完就散夥。

  而失去晶石的熔岩池，熔岩向下沉沒，燒出一個焦黑的不知道多深的洞穴，不久之後，便有怪物從內里衝出。

  再後來情況就簡單了，怪物見屋就闖，見人就殺。

  余縣是上縣（相當於現在的地級市），有縣尉兩名，一掌管兵法士，一掌管功戶倉。

  掌管兵法士的那位古代版公安局長，帶人抵抗了一波，見情況不對便跑了。

  另一位乾脆沒露面。

  其實余縣附近是駐紮有府兵的，處所，設守備一名。

  這守備可以理解為團長，管著一千兩百號軍士。

  然而現在差不多是大雍王朝的末代，天下時局即便沒有崇禎那麼慘，也差不多是萬曆、天啟的水平。

  人口增多，土地兼併嚴重……就是那一套。

  細化到這府軍，由於大雍開國的皇帝，擔心府軍制像唐朝的府軍那般可以做大，因此具體的策略更像是明朝的府兵制。

  到了王朝中期，彼端就開始凸顯了，太過嚴苛，開始出現生存問題。

  而現在，那就跟明末一樣，吃空餉嚴重，一千兩百人，實額八百都沒有，然後老弱病殘又得砍一半。

  關鍵是，昨晚，守備徹底放鴿子了，別說是四百府兵，四個都沒見到！

  具體這裡邊是個什麼貓膩，劉元的同夥檔次太低，不太清楚，他們只是身體力行的感受了一下陷入怪物包圍，差點被圍殲是個什麼滋味。

  最後，還是那老男人施了術，讓眾人身輕力健，這才衝出險地。

  劉元倒是說了些有的、沒的，試圖提振士氣。

  可這些人又不缺心眼兒，都這樣了，明顯就是正事沒幹成，還惹了一身臊。

  而且當時情況仍舊危機。

  用這幫人的說法，詭霧在追趕他們。

  王休也是刑訊了多個對象後，才得出了結論，雖然仍舊覺得不可思議，但還是如實的匯報給了周易。

  按照這些人的說法，詭霧是天上的烏雲落下來形成的。

  具體情形，就仿佛是黏稠的糖漿落下，一坨一坨的，當然，很大很大的一坨。

  由於當時猩紅閃電仍舊高頻出現，夜空不斷被照亮，因此常人也能看清此等異像。

  而一旦進入到這種詭霧中，恐懼便會滋生，血勇之氣則下降。

  待的越久越嚴重，有人被驚嚇到幻聽幻視、渾身酸軟乏力，這是他們親眼所見。

  他們能逃出來，還是老男人的功勞，給他們吃了一種藥，需要含在嘴裡，苦的要命，卻也因此沒功夫害怕了。

  等逃出災區後，他們見劉元跟老男人商量了一番，便告知他們，雲霧山莊如何如何好，趙二先後兩次大宗採買，去了就能大塊肉、大碗酒，大傢伙再一想趙二平時的『好』，頓時來了精神。

  劉元還扯什麼兵貴神速，早到地方早安心，大家也覺得是這麼個理，於是在老男人的術法加持下，連夜奔行趕路，這才用了十幾個小時，就來到雲霧山莊。

  獲取了情報之後，周易便兌現了承諾，讓這些人痛快的去了。

  現在周易手頭缺兵，這些人正好用來製造陰屍，搭配三河鋪的那些兵卒陰靈。

  另外，作為北陰詭帝，周易對『餘力』的榨取和運用，也可以說是無師自通。

  榨取的生命力可以跟超凡力混同，繼而進行儲存。

  這東西用來吊命，可比什麼百年老參管用的多。尤其適合那些被邪祟侵害，生命力流失殆盡的傷員。

  要知道，邪祟害人，本就是抽魂汲命，若被害的狠了，那人便形同枯槁，又仿佛風中殘燭。

  這種情況下，回春符法的效果也將變得十分有限。

  畢竟回春也得是目標有一定的生機潛力才成，是一種激發和增幅，而不是該術本身能賜予生命力。

  而周易收集的這種生命精華，則能當大補的天材地寶用，且因本就來源於人，因此不存在『虛不受補』之類的說法。

  當然，存在道德污點。說是用之以正，現在也的確能做到。

  可此一時、彼一時，萬事萬物在變，人性也在變，歷史上以好的意圖開始，最終卻淪為極惡的例子不勝枚舉。

  以周易常用的話說：人性經不起考驗，就儘量不要設題。

  只不過輪到他自己身上，難免還是徇了私。

  說白了，這種事主要還是看意願的強烈程度。

  不夠強烈，自然可以袖手談心性。

  若是夠強烈，就像現在，明知道接下來會大量用到這種超凡力，能拯救很多無辜者、或者說自己人，能做到棄而不用？

  至少周易現在還做不到那般道心如天，萬事看開。

  實際上周易覺得自己已經算是比較的鐵石心腸了，若是換成熱血正向的腳男，估計從一開始就會『有條件上，沒有條件創造條件也要上』。

  然後捨生忘死做大事，命都不要了，臉自然更是可以用來隨便探草叢，高喊著：事在人為，車到山前必有路，竭儘可能的把運氣的作用發揮到最大，一次次創造奇蹟，成為作死而不死的成功者……

  他做不到這些，就像銀幣性格不適合成為劍修一樣，性格不允許他那麼做。

  他覺得這或許就是傳說中的性格決定命運。他基本不會將自己作死，卻也很難打出高分成績。

  像這次，事發當時人都在三百多里外，連嘗試逆轉局勢的動作都無，怎麼可能出好成績？

  若是換成正義腳男，怕是早就從穿越之初開始，就借著趙二錦衣衛千戶的身份，上下亂竄，左右橫跳，實抓兵權、脅迫大戶，然後關鍵時刻打響人族保衛戰，成就英雄偉業了吧。

  是挺帶感，但周易並不艷羨這種『不逼一逼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多牛嗶』的做法。

  這日下午，他派出了強化斥候。

  陰靈+陰屍+天輪秘法+次級法衣，這兩名斥候算是先一步完成了周易想要打造的幽陽軍的模板。

  只不過，正經的軍士，穿戴的是墨鐵甲冑，這倆則是皮甲。

  周易賦予二詭的任務並不複雜，就是觀察余縣上陸怪物的動態。

  尤其是夜晚，查清楚它們是否會對外擴張。

  派出斥候之後，雲霧山莊這邊則是一切照舊。

  用地球種花家老農的民俗話說：聽蝲蝲蛄叫，莫非還不種地了？

  周易相信，不單是他，余縣百里之外的村鎮，目前基本都是這麼個章程。

  只不過差別在於，那些人是對外界的信息不夠敏感，尚未知曉真實情況，且心存僥倖。

  而他是真正的『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該吃吃，該睡睡。』

  實際上他這份鎮定、或者說冷血，也是好不容易忍出來的。

  從良知的角度講，他很想親自去看看。

  從利益的角度講，他同樣想回趟余縣，看能不能在怪物將余縣徹底禍禍掉之前，搶救出點啥。

  但最後的最後，都變成了以老為實的修行。

  也不算很老實，因為修的是《星神觀想》。

  這法門確實給力，但在超凡世界修此法，一開始便要冒險。

  那就是賭自身選擇觀想的星辰沒有貓膩。

  周易之前在社團修真世界貌似是賭贏了。

  嘗到了甜頭，這次也選擇冒險綁定太陰星。

  主要是太陰星與主世界羈絆極深，又格外的契合他的靈魂、乃至北陰帝君的超凡力特性。

  相比於壯大靈魂，軀殼的修行就顯得容易許多。

  周易現在每天的相關修行，除了『***』和『斑斕舞』，省下就是吃吃喝喝。

  他自己開的方子，調配的藥膳，然後輔以符法中的塑體符、養生符、強身符、控體符、統合符。

  五法一套，強力夯實之前直接8而傷損的軀殼。

  正常的，築基之前是練氣。

  雖然快一點的，有百日築基之說。

  但倒究還是有個鋪墊過程。

  他之前這一環就做的不夠好，結果出現損傷。

  類似於肌肉鍛鍊過度的勞損，但性質又大相逕庭。

  這個主要是能量侵染不到位。

  具體更像是藤甲的製作流程，這藤甲為了足夠韌和防腐，需要以油代替其中水分。這個過程往往是很充分的浸泡。

  沒有浸泡到位，就拿出來編造，即便成了，也存在隱患。

  周易現在就是事後補這個課。

  的確比較麻煩，耗費的工本，比事先鋪墊到位高出數倍。

  但也不是沒有好的一面。

  這好的一面，簡單的理解，就是向下施為。

  就好比已經具備高中生的知識素養，然後去補一門初小級別的新課。不說是得心應手吧，也絕不會愁苦頭大。

  周易自己估算，十天，他就能完成『補課』，而今天已經是第七天。

  第八天上午，斥候以詭鴉傳回訊息，怪物沒有向周邊地區擴散。

  毫無疑問，這是個好消息。

  不僅僅在於周圍的村鎮，有了更多應對災禍的時間。更在於這情勢表明，怪物很可能就是一群超凡版的野獸。

  以狼群做比，初臨貴地，美美吃一頓後，會選擇消食，然後巡場兼捕獵，確認該地區水草豐美、也沒什麼天敵，那麼就會擇地做巢，將這個地區化為自己的狩獵地盤。

  這一步步，是遞進模式，野獸的智慧只夠走一步看一步，而沒辦法想太遠。

  若是像人一樣的智慧生物，就不是這麼幹了。

  人會利用突發性，狠狠劫掠，然後再根據形勢收縮、轉移、又或進一步擴張。

  余縣六十多萬人口，縣城有十餘萬，省下的廣布於余縣範疇內的村鎮。

  若是遭遇後者，起碼會有三分之一慘死或淪為怪物的口糧，省下的則基本都是難民。

  那問題可就太大的了，幾十萬災民，以這個時代的組織動員能力、容納力和物流輸送能力，估計得有一半死於這個嚴冬。

  之所以估的這麼高，是因為這是王朝末期，底層平時就已活的艱難。吃不上、喝不上，卻要像牛馬一般勞作，身體素質普遍不行。

  在這等背景下，說難聽點，你放開了讓他跑，他都跑不了多遠。

  這余縣，每年寒冬都會凍死些人。

  這種凍死，可不是影視里演的成了冰雕，而是類似冷水裡泡的久了，失溫導致器官衰竭。

  尤其是老幼，自身抵抗力低，沒有足夠的食物保障熱量，哪怕鑽在被窩裡，都能凍死。

  畢竟被窩不是電熱毯，本身不提供熱度，況且這個時代的保暖普遍做的不好，棉衣里塞的是草絮，而非棉花，能有頭牲口抱著取暖，都算是好人家了。

  也正因為敬畏這些客觀因素，知曉救災背後涉及的物資是個天文數字，周易不敢勇挑重擔。

  不過當他從斥候的報告那裡、知曉余縣貌似還有人在抵抗時，便決定做點事。

  他將王休喚了來，讓其帶著『老陰班』前往縣城，見機行事。

  所謂『老陰班』就是以雲霧峰洞窟中獲取的那些陰屍為載體的陰靈軍士。

  由於被煞力浸潤的時間足夠久，這些老屍很容易就改造成軀殼強度比築基修士更勝一籌的超凡體。

  當然，從修道的角度看，這沒什麼好羨慕的，這種強大從根源上就將路走窄、甚至過於偏激，短板也明顯，說是練廢了也不為過。

  至於那些傳說中走這條路還有所成的，就真正是魔頭之路，需要用億萬生靈的活性彌補缺漏，光是結下的因果，就會令其近乎始終意識渾噩，災劫延綿，那種意識宛如沉入永恆夢魘之海，偶爾在理智的水平線上冒個頭也很快又沉下去的活法，想想都不寒而慄。

  屍修之路難行，被其他修士捉了去煉成傀儡，也是其災劫體現。

  就像現在，雖然來自三河鋪古戰場的陰靈，並不能發揮老屍的全部實力，現在也沒那個超凡力條件讓其火力全開。但在條件允許下，也能冒充一下先天武者。

  十名先天武者，這支戰力哪怕是在綠星的大夏，都算是豪華了。

  周易將這樣的力量交給王休來支配，就是因為王休曾是高級軍官，對於人力的運用更有心得，視野和思路也更開闊。

  而即便是這樣，周易還是又授予其法器，以助一臂之力。

  畢竟兩方交鋒，不能光看自己陣容多豪華，也得看看對方是怎樣的戰力。

  在周易看來，這些上陸的怪物，起碼也是人均高段武師的水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