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時辰後，大興殿的台階上，二十餘名少年，為禁軍所「請」，到的整整齊齊。

  右側台階處，為首的宇文化及，拄著一個拐杖，原本好好的一張俊臉，滿是烏青，早就不成人樣，雙眼腫脹，活生生的變成了鬥雞眼。宇文化及後，其他參與的國子學少年，棍棒加成下，不遑多讓，莫不身有傷痕，哀嚎連連。

  疼痛，那是真的疼痛，尤其是後面混戰後，不知道哪個不講武德的混蛋，不斷在背後下黑手。

  右側台階上，以楊家三寶為首的棟樑們，至少表面看起來似乎「更慘」，一個個躺在擔架上，像是比拼氣勢一樣，喊娘聲一個比一個叫的響亮。

  小胖墩楊元慶往外搭著兩隻手，初看去像是斷了一樣，發出殺豬般的叫喊。李建成臉蛋上滿是血，只有一雙黝黑的眼睛露在外面，不過這血是扈從身上擦過來的。楊家三兄弟則翻著白眼，張著嘴，從兄長楊昭踏入殿內，三兄弟保持這種姿勢已經一刻鐘了，樂此不倦……只是棟樑們的演技有些浮誇。

  「哼，逆子！羞你耶耶，打架都能打輸，等阿爺回去不揍死你！」

  每隔片刻中，即有一名大臣從宮外到來，踏入大興殿，望著兩邊自家子嗣，滿臉無光，隨即冷哼道。

  一時間，整個大興殿外，不時有「美妙」的話語響起。

  一些家長不在京師的，多是各家叔叔伯伯來領人，東宮來的人，則是皇長孫楊儼。從數月前，弟弟楊昭開導後，楊儼性情變了不少，更為沉穩冷靜，上月間，還向父親請求入營從軍，不過被太子楊勇揍了一頓後，楊儼並沒有放棄。

  大興殿內，楊昭沒有同棟樑們裝的那麼悽慘，有皇祖父楊堅，還有朝中這些老狐狸，若是演戲，那就太掉價了。

  但告狀要趁早！

  在入殿後，楊昭便先一步向皇祖父，一五一十的坦白了事情經過，沒有任何添油加醋。反正誰先動手誰失禮，有那麼旁觀者，他和棟樑們只要不鬧出人命，那事先便立於不敗之地。至於後面擴大戰果，不小心被帶入進來混戰的旁觀士子，誰讓他們靠的那麼近。

  殿內的坐案處，當聽到愛孫上書「國子學士子全是傻蛋」，接著揍了國子學士子後，楊堅面上不動聲色，心裡卻是舒坦。

  儒生一無是處，每天只會嗷嗷叫，楊堅自心裡不喜，只是礙於身份，他這個皇帝，每天還要供著。

  對於各家權貴子弟，像宇文家的二子，其中惡行，楊堅又如何不知？但宇文述為大隋立下了汗馬功勞，不僅是前些年的覆滅陳朝，還是今天的江南平叛，出力巨大。一月前，楊堅更是親自下詔嘉獎，宇文述因功拜一子開府，賜物三千段，拜安州總管，風光無二。

  於這些功臣子弟，楊堅念及父輩功勞，加上處於朝廷政策變革的關鍵時期，為免離心，且為贏得關隴世家支持，只有給盡寬恕。

  而今愛孫藉機將這群人揍了一遍，小輩間的恩怨，大人自是不會插手。楊堅還特地給各家各戶去信，讓來問話領人，實際也是一種警告。

  各家大人到齊，即於殿內，楊堅面上無多表情，又讓楊昭將事情敘述了一遍。

  等愛孫話落後，楊堅望向多顯尷尬的臣子們，沉聲道：「今日國子寺一事，百姓看在眼裡，諸位看在眼裡，朕同樣看在眼裡。諸位愛卿鞠躬盡瘁，但於我等後輩，更當用心教導，以便將來，繼續為國朝謀事，勿要為人看了笑話！」

  道完這句話，楊堅也沒有讓這些臣子久留，揮了揮手，讓一眾人等出殿，帶上人離開。

  大興殿安靜下來後，楊堅在愛孫的攙扶下起身，見楊昭垂著頭，他臉上帶著慈和笑意道：「宇文家的小子，還有國子學那群士子，皇祖父早就看他們不順眼了，享受國家福利，又有那麼多好先生，不好好學習，天天惹是生非，若是你皇祖父年輕那脾氣，早就將他們打的下不了床。而且，你們年輕，打架算的了什麼，想皇祖父當年呀，那也是長安一霸，有一次啊，差點把皇宮給燒了……」

  回憶起少年時期的雄姿英發，楊堅滿是感慨。

  他少年得志，中年稱帝，有愛妻，有兒孫，可謂是十足十的人生贏家。

  同愛孫這般年紀，甚至等到十三四歲，楊堅都不怎麼喜歡學習，最愛拉弓射箭，舞槍弄棒，被人諷刺不學無術。每有空閒，最愛跟著長安城裡的一些死對頭約架幹仗，美其名曰切磋武藝，活生生的紈絝子弟。但同宇文化及等人不同的是，楊堅從不以欺壓百姓取樂。且從年幼看到普通人生活艱苦後，楊堅便立有變革興國、安天下的大志向，年弱間，還曾一手指天，口出狂言「此天下歸我也」，只是當時，沒有在意孺子之言。

  與楊堅截然不同的，乃是皇后獨孤伽羅，從閨中開始，便喜好讀書，嫁給楊堅後，更是手不釋卷，才學甚至不亞於太學儒生，於處事方面，有著個人見解。是故在楊堅做了皇帝後，每有難以決定的大事，都會問詢妻子意見。

  從大興殿後殿離開，往甘露殿路上，扶著皇祖父，楊昭聽著皇祖父說起的往事，內心感嘆，玩，還是他皇祖父玩得大，他今日作為，卻是顯得有些小兒科了。

  認真回想來，似乎每個享有大名的君主，都有豐富多彩的年輕往事，比如漢高祖劉邦，年輕的時候，那可是市井一霸！

  他楊昭打幾個人，為二聖出出氣，順帶給後腦勺有反骨的宇文化及長長記性，似乎沒什麼大不了的！

  即將踏入甘露殿時，楊堅忽然想起了什麼，步伐一頓，看向衣服有些沾了些血跡的愛孫：「差點忘了告訴你了，今日皇祖父和你皇祖母準備了家宴，款待一名客人。乖孫你去安仁殿換身乾淨衣服，等會見了長輩，要客氣些！」

  楊昭應了聲，當即回往安仁殿，在內侍幫助下，換了件新的深衣，心裡有些好奇，二聖今日會是宴請誰？

  兩刻鐘後，楊昭踏入到了殿內，正看到二聖陪著一對衣著華貴的中年夫婦說著話。男的俊朗，女的貌美。

  楊昭面見二聖后，忙以晚輩身份，躬身一禮。

  誰曉得這中年大叔，迅速起身道：「我乃陳國的亡國之君，當不得大王如此大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