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昭緩緩踱步到關興面前，細細地打量後，摸了摸鬍鬚笑道：「老夫空活了數十載，但不敢說有什麼可教給他人的，這樣吧，我給你講個故事！」

  胡昭雖然說的謙虛，但是孫狼、吳輕知道必不會如此簡單。

  關興鄭重對著胡昭一禮，「請講！」

  雖然陣營不同，但是關興對胡昭很敬重。

  沒有胡昭、蔡邕這樣的人物，漢家文化傳承也難。

  胡昭緩慢踱步，眾人靜靜等待。

  「曾經，有人栽下兩株梧桐，一株勤於打理，除草施肥，修剪枝丫，終長成巍峨大樹，有棟樑之用！而另一株則放任自流，不加管理。致使枝幹彎曲矮小，只能成為柴禾！」

  說道這裡，胡昭話鋒一轉。

  「不知你欲成為棟樑耶？柴禾耶？」

  直到這時關興、吳輕等都明白了胡昭的寓意。

  勤學向上，名師之路等於事半功倍，成功之路。

  眾人還在回味，卻聽關興說道：「巍巍棟樑，本是宮殿大梁，奈何其餘棟樑未至，孤木不能為大廈，棟樑之木依舊矗立在那裡。然而那矮小之樹，在寒冬被人砍下制炭，數百人得以抵禦嚴寒。

  不知先生欲為棟樑耶？柴禾耶？」

  胡昭張了張嘴，竟然無言以對。

  本來是個規勸學習的寓言故事，可被關興修改，這個故事的含義也改變了。

  誰也不能說大庇天下的博愛，低於自命不凡的經義。

  「後生可畏！」

  胡昭重新審視關興，直言道：「敢問郎君上下如何稱呼？」

  「有勞長者動問，小子關興！」

  吳輕本想阻攔關興，可是關興已然脫口而出。

  「老朽也聽聞漢壽亭侯有三子，除長子隨從征伐外，還有次子出入軍旅。」

  胡昭雖然只是名士，但是天下事也關注，知曉最近襄樊消息。

  「郎君不畏艱險，深入虎穴可謂膽識過人！方才一番辯難，也可謂機敏急智。」

  孫狼聽了關興名字也覺得尷尬，胡昭直言關興身份，這如何自處。

  「吳兄弟……」

  孫狼張了張口，說不出話來。

  氣氛陡然緊張，吳輕也身不由己，防備似的看著孫狼。

  倒是處在中心的關興波瀾不驚，示意孫狼稍安勿躁。

  「鼎定天下，我輩武人職責。」關興客套一句，直接開門見山問胡昭道：「長者天下名士，樂山樂水，今日怎會到這上野之中。」

  胡昭來找孫狼，肯定有政治目的在。

  若是粗暴處理，直接殺了胡昭最簡單。

  但是好比曹操殺邊讓，劉備殺張裕，殺之簡單後遺症很大。

  況且孫狼就在胡昭旁邊，陸渾民中有許多鄉黨，自己不好造次。

  所以還是探明對方打算，再做計較。

  況且據關興分析，胡昭推辭了曹操徵辟，除了名士風骨，可能多少也有反對曹操的因素在。

  「如今襄樊戰事激烈，波及到許洛多地。」

  胡昭也不隱瞞，直接道：「陸渾我久居之地，孫狼等多是我鄰里故舊，因而此來勸導反正。」

  孫狼這時見胡昭實話實說，也看著吳輕道：「吳兄也當理解，胡師親來，我自不能不見！」

  吳輕聽了，心下一松。

  如此說來是胡昭主動來的，並不是孫狼打算腳踩兩隻船。

  胡昭繼續對關興道：「戰事曠日持久，民生凋敝，老朽不忍與此。所以才同意了張縣令之請，流民也是民，安居樂業才是本分。」

  「先生可聽過一句：官逼民反，民不得不反！」

  胡昭名聲昭著，關興不能等閒視之，但是可以言語反駁。

  「曹操亂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其一。掠奪土地，摧殘黔首，人不得活，只能揭竿而起！」

  「陳勝吳廣起義，綠林赤眉起義，首義無不是小民。而國家統一，才能大治，有文景之治，有光武中興。」

  關興訴說荊州軍北伐的正義性，胡昭並不反駁，靜靜聽著，好似陷入沉思。

  見胡昭如此，關興奇怪，呂沉也疑竇叢生。

  過了一會，胡昭向孫狼一禮道：「如今天色已晚，老朽厚顏在此借宿一夜。」

  孫狼雖然奇怪，但是更多欣喜。

  有胡昭在此，曹軍顧慮胡昭安危，不會進攻。

  而關興也在此，他可以商議後續計劃。

  於是孫狼急忙吩咐人帶胡昭等布置休息之處。

  也許怕胡昭危險，孫狼特意將自己的護衛調撥過去。

  「少將軍見涼！胡師長者，孫某不能免俗」

  等胡昭等人退去，孫狼再次與關興告罪。

  「不過孫某與眾兄弟忠於王室，並沒有投敵之心，還請明鑑！」

  關興此時也不能分辨孫狼是真心還是假意，不過到底自己也安全了。

  以一當百，橫行西域的班超只有一個，自己可沒那個辦事。

  既然一切塵埃落定，回歸原點最好。

  「孫頭領不必客氣！」

  關興客氣一句，才提出自己的要求。

  「救兵如救火，還請孫頭領帶在下一觀麾下義士！」

  方才還神態自若的孫狼，這時猶豫了。

  「這……」

  吳輕這時站出來道：「孫兄！少將軍遠道而來，足見誠意。我們也當開誠布公！」

  「好……」

  醜媳婦難免見公婆。

  關興在孫狼、吳輕的陪同下，走過一個營帳。

  目之所及，都是羸弱，面有菜色的流民。

  有的受了傷，抱著傷口流淚。

  有的思念死去的親人，如同行屍走肉。

  又來到一群哀兵面前，看著眼前這幾十號痛哭流涕的漢子，孫狼心中有些愧疚。

  但隨即便硬起了心腸，深吸了一口氣，厲聲吼道：「都給我起來！」

  「快，都起來！」吳輕大喊。

  感同身受，關興也難免被影響。

  「抬起頭來。」

  關興咬牙沉聲道：「哭，有用嗎？能把死去的親人哭活過來？除了讓人笑話，有誰會憐憫？」

  關興三人的呼喝，終於讓人注意到這裡。

  陸渾民不自覺，聚集起來。

  看著一個個不自覺抬起頭來的流民，關興沉聲道：「我聽吳輕說過，你們是當年陸渾挑選出來的精銳。」

  「萬餘義士挑選出來的精英。」關興游目四顧：「我原本以為，一個個都是個頂個的好漢，但現在，我看到的，只有一群哭哭啼啼的娘們兒！」

  「住口！」

  距離關興最近的一名大漢，突然咆哮一聲，紅著眼睛撲向關興。

  被壓抑的久了，他們也要釋放。

  「啪！」

  關興奮力一擊，巧勁作用下，那漢子被關興拍倒在地，半天爬不起來。

  吳輕上前護住關興，孫狼想了想也跟上。

  原本一群被關興挑起了怒火的漢子心中一寒，看向關興的目光也多了幾分敬畏。

  他們是從一場場生死激戰中走出來的，骨子裡崇拜強者。

  關興展現出來的力量，加上關興的名頭，讓這幫流民心生敬畏。

  「好，這才是條漢子。」

  關興看了一眼掙扎著站起來的漢子，滿意的點點頭道。

  然後親自上前，攙扶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