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

  真理之城，郊外，墓園。

  弗倫拿著一束鮮花，走過有些潮濕的地面，朝著墓園走去。

  忽然，他的腳步一頓，看著不遠處的那道身影，眼中閃過一抹困惑。

  「莫亞，你怎麼在這？」

  只見莫亞正半蹲在一處墓碑前，將手中的花束放到的墓碑前方。

  聽到熟悉的聲音，莫亞轉過身，看著弗倫，微笑著說道：

  「沒什麼，只是早上覺得無事可做，就來這邊看看了。」

  說著，莫亞掃了眼弗倫手中的花束，又看了看一旁。

  「老師你是來……？」

  「我來看望撒姆爾他們的。」

  弗倫說著，走到了一旁的一排墓碑前，將手中的花束一份份放在了墓碑前。

  莫亞看到這一幕，沒有多言。

  在得知自己曾經的摯友也成了救贖派的核心成員時，弗倫並沒有因私情選擇給對方一個果斷的死亡，而是和其他人一樣將其送上了凌遲的台階。

  ——准許他們的屍體能夠被安葬。

  用弗倫的話來講，這是他對他們過去的交情最大的讓步。

  這也讓莫亞確定了，弗倫的內心確實遠比對方那溫和謙遜的外表堅毅得多。

  「你呢，你來這裡應該不只是散步吧？」

  弗倫站起身來，看了看莫亞，接著又看向對方的身後。

  只見在莫亞身後，一排排沒有名字的墓碑安靜地屹立在那裡，每個墓碑前都被放上了一束鮮花。

  所有在救贖派巫師一事中確認死亡的無辜者都會在這裡立下一個無名的墓碑。

  「可能是想讓我自己心裡稍微舒坦一點吧。」

  莫亞說著，看向身後，微微一笑。

  「說到底，我似乎連他們的名字都不知道呢。」

  弗倫看著莫亞的模樣，沉默下來，莫亞在席拉巫師塔期間經歷的事，他已經聽亞穆說過了。

  「莫亞，有些事情即便你不在那，它也依舊會發生。」

  莫亞聞言，輕輕一笑。

  「這點我當然知道，但老師你應該明白，假設是假設，事實是事實。」

  說著，他看向那一排排墓碑，眼皮微垂。

  「我確實親手殺了他們，這是事實，沒什麼好爭辯的。」

  說著，莫亞又看向弗倫，笑著說道：

  「審判會就快開始了，要是我和老師全都遲到的話，那未免有些說不過去。」

  說完，莫亞也沒用清潔術，而是簡單地拍了拍膝蓋上的泥土，朝著真理之塔的方向走去。

  只剩弗倫一人站在原地，看著莫亞遠去的背影，微微嘆息一聲。

  那種沉重步伐和背影，弗倫已經看過了無數次。

  ……

  真理之塔前。

  「喂，他就是那個莫亞？」「看起來確實很年輕啊。」

  「感覺也沒傳聞的那麼可怕？」「你懂什麼，他可是把那麼多巫師給活剮了的狠人！吃人都不吐骨頭的那種！」

  隨著莫亞的入場，周邊圍觀的人群七嘴八舌地議論起來。

  真理之塔的前方是一片無比開闊的空地，但今天，這片空地上卻擠滿了密密麻麻的人群。

  今天來這的不止是巫師們，還有大量的巫師學徒和普通人。

  他們站在真理之塔前，看著高塔上那一道道被鐐銬束縛著的跪伏在地上的狼狽不堪的身影，神色各異。

  莫亞穿過人群中央讓出來的一條過道，面帶微笑地走到了最前方，站到了那道被萬人矚目著的身影的一旁。

  伯耶看著莫亞，微笑著點頭示意，同時用精神力問道：

  「弗倫呢？」

  「老師他就在後面，應該很快就到了。」

  莫亞回答完，就用餘光掃視起周圍的情況來，在看到亞穆站在巫師團體的後方時，他微微一笑，朝對方用眼神示意了一下。

  環視完整個人群後，莫亞心中悄悄鬆了口氣。

  看來亞穆聽了他的建議，沒讓露明娜帶著奧薇莉亞來這邊。

  沒過多久，弗倫以及零零散散的幾名巫師也陸續到場，他們的到來倒是沒引起什麼議論，也就弗倫因為是他的老師的緣故，才被人們多討論的兩句。

  又等了幾分鐘，等到人徹底來齊後，站在高台上的伯耶才緩緩輕咳了兩聲。

  一瞬間，場中頓時安靜了下來。

  所有人都看著伯耶，等待著他的開口。

  「各位同胞們，我知道你們今天聚集於此的目的都是為了同一件事。

  對於這件事的發生，我對那些因此而遭到迫害的同胞們抱以最深沉的哀慟。」

  伯耶說著，充滿磁性的聲音中染上一抹沉痛，悲涼的氛圍一下子縈繞在場地中。

  在場的人都不約而同的低下了頭。

  「因此，我向你們保證，對犯下罪行者絕不會有一絲一毫的寬恕！

  他們將用鮮血償還那些同胞承受的苦難！將用靈魂去為自己犯下的罪行贖罪！」

  伯耶說著，語氣間瞬間充沛著一種令人不寒而慄的肅殺之意。

  「我宣布，對所有犯下了罪行的救贖派巫師，全部處以斬首之刑！」

  「殺！」

  隨著一個殺字的落地，場上所有人的情緒瞬間被調動起來。

  「殺！」「殺了他們！」

  「砍下這群畜牲的腦袋！」

  「他們根本不配做巫師！」

  「沒錯！他們就是一群畜牲！」

  台下，圍觀的人群激憤地高呼著，每個人看向那些跪在地上的救贖派巫師，眼中都充滿了憤怒。

  因為場地限制的緣故，因此都是優先讓那些被救出來的人或者和他們有關係的人過來。

  可以說，對在場的絕大部分人來說，台上的那些救贖派巫師都是他們不共戴天的仇人。

  台上，看到時機已經差不多的伯耶，點了點頭。

  一旁的巫師當即押著一名救贖派巫師走上前來。

  伯耶眼神冰冷地掃了眼對方，只見這名巫師滿臉惶恐，但卻因為封印術的緣故，只能不斷地轉動眼珠，卻根本說不出來一個字。

  沒有任何多餘的話語，伯耶很乾脆利落地一揮手。

  嘩！

  魔力構成的巨斧劈下。

  巫師臉上驚恐的表情瞬間凝固，人頭落地，鮮血噴涌。

  隨手將屍體扔下，伯耶冰冷地吐出了三個字：

  「下一個。」

  那冰冷的語氣和充滿肅殺之意的神色，讓台下的不少人都為之一顫。

  原本沸騰的人群忽然就安靜了下來。

  如果說先前由莫亞所主導的凌遲是充滿怒意的宣洩的話，那麼眼下則是一場充滿死亡的冰冷感的處決。

  嘩！

  又一顆人頭落地，摔在台下，如車軲轆般地滾了兩圈後，撞到了台下專門圈出來防止人越過的欄杆上。

  「下一個。」

  「下一個。」

  「下一個。」

  在一聲聲冰冷的宣判中，濃重的血腥味開始瀰漫在空氣中。

  忽然，就當打下手的巫師們將一名披頭散髮的黑袍巫師押上來時，意外忽然出現了。

  似乎是用來防止對方說話的封印術式出了什麼問題，當這名巫師被押送上來時，對方忽然大吼道：

  「我不服！」

  歇斯底里的咆哮瞬間響遍整個場地，因為太過突然的緣故，場下的人甚至沒有反應過來。

  見到封印術式出了意外，負責押送的那名超凡巫師當即準備補上新的封印術式時，伯耶忽然伸手攔住了對方的動作。

  他看著眼前跪伏在地上，披頭散髮雙目血紅的黑袍巫師，語氣冰冷而平靜地質問道：

  「愛德華，你對自己的罪行似乎有什麼意見？」

  「沒錯！我不服！」

  黑袍巫師大聲咆哮著，伯耶看著對方，眼皮微垂，似乎在思考。

  幾秒後，他抬起頭，看著對方，語氣冰冷地說道：

  「既然這樣，看在你昔日所做的貢獻上，我可以給你三分鐘的時間。」

  名為愛德華的黑袍巫師聞言，死死地盯著伯耶，雙眼充血的嘶吼道：

  「好，我問你，伯耶，你憑什麼定我的罪！就因為我殺了幾個無關緊要的賤民嗎！」

  「你們這群偽善者根本不明白！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追求更高的知識！」

  「不過是一群根本沒有巫師資質的廢物而已！我拿他們用來做實驗有什麼錯！

  他們這輩子根本就不可能再進一步，不過是一群成不了巫師的傢伙而已，比起碌碌無為地死去，成為新的知識的養料才是最正確的道路！」

  「你們這群虛偽的傢伙！根本不配稱之為巫師！」

  「巫師居然和凡人生活在一起？居然要高貴的巫師去尊重一群牲畜的性命？開什麼玩笑！」

  「不過是一群豬玀一樣的毫無價值的東西罷了，憑什麼我要在乎他們的感受，明明能成為我的實驗材料對他們來說是至高的榮耀！」

  「你們根本不懂巫師的真諦！根本不明白知識的真諦！巫師就應該高高在上，不該去屈尊於這些……」

  「哈哈哈哈哈！咳咳…哈哈哈！」

  還不等愛德華說完，一串無比刺耳的笑聲忽然響起。

  愛德華一愣，怒不可遏地看向笑聲的來源。

  只見站在一旁的莫亞捧著肚子，笑得前俯後仰，捶胸頓足，眼淚直流，仿佛看到了什麼滑天下之大稽的事一般。

  「不行了，咳咳，太好笑了，這個叫愛德華的，您是人臉猴用屁股和小丑蟲的卵雜交出來異種嗎？哈哈哈！」

  莫亞彎下笑，笑個不停，一個勁地錘著地板。

  「你說什麼！」

  聽到莫亞的羞辱，愛德華當即臉色無比難看地沖莫亞咆哮道，雙目中的恨意仿佛要噴出火來一樣。

  就是這個傢伙！就是這個該死的「叛徒」！才害得他們淪陷到這個地步！

  「說什麼？我在把你自己說的話翻譯一遍啊，這位不知道是哪種不知名的魔物和老鼠雜交生出來的愛德華閣下。」

  莫亞看著恨不得用目光殺了自己的愛德華，嘴角一咧，大步走上前，將愛德華踢翻在地，然後抬起腳，猛地一腳踩下。

  嘭！

  莫亞粘著些許泥土的腳掌重重地踩在愛德華的臉上，用巫術構建的牢固石台愣是在這一腳被踩出一個人臉大小的坑洞。

  一旁的巫師看到這一幕，嘴唇微張，正準備說些什麼勸住莫亞時，伯耶的聲音卻忽然在所有巫師的腦中響起。

  「不用動手，安靜看著就可以了。」

  聽到伯耶的話，在場的巫師都微微一愣，就連先前準備上前的幾名巫師也退了回去。

  眾人開始安靜地看著莫亞和被他踩在腳下的愛德華起來。

  台下的人群的注意力也瞬間全部集中到了莫亞身上，各種議論聲再度響起。

  而莫亞並沒有理會其他人的情況，只是一臉不屑地盯著腳下的愛德華，嗤笑道：

  「怎麼，很生氣？那不如你先回答我一個問題，你是從哪個地方滾出娘胎的？是魔獸？還是巫師？亦或是你口中豬狗不如的凡人？」

  愛德華的表情頓時一僵，莫亞則是一臉笑意地看向了周圍的巫師們。

  「喂，我問一下你們，有誰和這傢伙一樣，是從不是人的玩意的肚子裡鑽出來的嗎？讓我開開眼界。」

  「還是說，只有我們獨特的，偉大的超凡巫師愛德華閣下一個人，是從哪個不知道是什麼但反正不是人的生物的洞裡面鑽出來的？」

  莫亞故意用一種異常浮誇的語氣說道。

  「哦，我明白了，這傢伙一定是哪只長得像人類的魔物變得對吧？」

  「噗！」

  不知道是誰先沒忍住笑意，緊接著，站在旁邊的巫師們相繼笑出聲來。

  「你…你這是詭辯！你根本不明白！當他們生下我的時候，就已經是巫師的親屬，已經脫離了凡人的範圍！」

  氣急敗壞的愛德華一邊試圖從莫亞的腳下掙扎開來一邊怒不可遏地爭辯道。

  這麼看來，我們偉大的愛德華閣下確實發現了很了不得的知識呢？你們說是不是啊？」

  莫亞說著，看向一旁的巫師們，大笑著說道。

  這一下，原本還繃著表情的一些巫師也徹底忍不住笑意，就連一開始表情十分嚴肅的伯耶和一邊的弗倫也是忍不住莞爾，而台下的人群更是直接一個個笑得合不攏嘴。

  「沒錯，他確實發現了偉大的知識，男人和女人湊一塊兒後確實會變成另一種生物，哈哈哈！」

  「不愧是偉大的超凡巫師，確實很了不起呢！」

  「嗷，見鬼，該死的，你簡直是天才！看來你就是下一個超凡巫師了！」

  「哈哈哈哈！」

  莫亞的三言兩語，瞬間就讓眾人先前因愛德華的辯解而造成了有些緊張的氛圍消弭一空。

  甚至一些之前因為凌遲之事對莫亞產生些許恐懼感的人對莫亞的映像也一下子變得好了起來。

  「你…你們！你們根本不懂！你們這群虛偽的傢伙，根本就不會明白…」

  愛德華看到哄堂大笑的眾人，氣急敗壞地大喊道，可還不等他說完，莫亞就忽然打斷了他的話語。

  「虛偽？愛德華閣下？在場的巫師裡面，最虛偽的那一個不就是你嗎？」

  莫亞說著，一把掐住愛德華的脖子，將從地上拎起來，眼神冰冷地看著對方。

  「你說你干出那些事是為了什麼來著？」

  「追求知識？追求真理？成為真正的巫師？」

  「放屁！」

  莫亞怒斥道，充滿冰冷地殺意的嗓音瞬間讓原本鬨笑的人們安靜下來。

  他們看著台上的莫亞，忽然意識到對方似乎並不只是打算利用愛德華語言中的漏洞簡單地嘲笑愛德華兩句。

  「愛德華，你不過是在用這些當藉口，來掩飾你其實是個無能卻又死活不願意承認這一切的廢物的事實罷了！」

  「說到底，你不敢承認自己太過廢物，在正常的道路上根本走不出效果，所以才用這種方法，走這些其他人根本不屑於走的道路來掩飾自己的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