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望無際的荒涼平原上。
「咳咳!咳咳!」
摩菲大口地咳著鮮血,捂著被弗倫擊中的地方,不斷地釋放著治療術。
「大意了啊……」
用精神力感受著自己近乎完全粉碎的內臟,摩菲的臉上浮現出一抹苦笑。
沒想到當初那個把想法都寫在臉上的弗倫,現在也開始玩起心眼來了。
忽然,一道治癒術從後方落下,包裹住摩菲,讓他的傷勢快速癒合起來。
摩菲瞳孔一縮,猛地轉過身,不可置信地看著那道身影,嘴唇微微蠕動。
「你……」
摩菲微張著著口,腦中閃過無數的措辭,又全被他給否認。
最後,這位救贖巫師發出了一聲嘆息。
「你回來了啊,伯耶。」
男人沒有說話,只是一邊維持著治癒術,一邊走到了摩菲的身前。
他用深邃的目光看著摩菲,用沙啞而充滿磁性的聲音開口道:
「是的,我回來了,所以,到此為止了。」
摩菲沉默著,最後,他點了點頭,身上的氣勢頓時一散,整個人仿佛都一下子衰老了幾分。
……
拂曉時分。
遠方漆黑的天空逐漸泛起一抹魚肚白,漆黑的巫師塔廢墟上,黑髮青年安靜地坐在那兒,默默注視著遠方的天空。
巫師塔的下面,213名普通人安靜地坐在地上休憩著,女人摟著孩子,男人互相靠著身子,沒人吵鬧。
「已經結束了嗎?」
溫和的聲音從身後響起,莫亞轉過身,只見亞穆正一臉平靜地站在他的身後。
果然,哪怕他已經成了正式巫師,也依舊無法察覺到同為正式巫師的亞穆究竟是何時靠近的。
「嗯。」
莫亞看著下方的人群,簡單地應了一聲。
「這就是你想看到的?」
「算是。」
亞穆走到莫亞身邊,低頭跟對方一起看向下方休憩的人群,輕聲問道。
「席拉呢?」
「在下面,已經死了。」
「用了多久?」
「五個小時左右吧,他們心中的怨念比我想像得更大。」
兩人簡單交流了兩句後,氣氛又安靜了下來。
亞穆沉默著,席拉的屍體的慘狀他上來前已經看到了。
那種結局,如果讓對方在煉獄和這之間選一個的話,席拉恐怕會毫不猶豫地選擇前者。
——如果不是靠著對方身上殘留的毒素確認的話,亞穆覺得自己應該辨認不出那團東西的前身居然是人類。
「師兄,其他地方的情況呢?」
莫亞主動開口打破了沉默。
「除了一個自殺的,其他人已經全部控制住了。」
「自殺…是伍倫迪嗎?」
「嗯。」
亞穆很平靜地回答了莫亞的問題。
莫亞聞言,並未多說什麼,伍倫迪和亞穆之間的事,弗倫之前就已經告訴過他。
「他們豢養人類的地方也找到了,情況比你猜測的要更惡劣。」
亞穆看著下方熟睡的人群以及搖曳的篝火,眼神微微躍動。
「你真的打算那麼做?」
「有什麼問題嗎?」
「其他巫師恐怕會有些意見。」
「那他們有更好的辦法嗎?」
「恐怕沒有。」
「我想也是。」
莫亞說著,臉上划過一抹笑意,他看著下方的人群,輕聲說道:
「毫無疑問,當巫師們解決掉救贖派巫師後,一定會解救這些曾受到過救贖派巫師迫害的人們。」
「巫師們會怎麼對待他們?不用猜,肯定會善待,並且會不斷地引導他們從陰影中走出來。」
「師兄,你知道嗎?人這種東西,是很複雜,又很簡單的。」
莫亞微笑著說道,看向亞穆,對方則是沉默不語,似是在默認。
「在特定的情況下,他們會變得分外的理智,但絕大多數時候,他們卻是極其盲目的。」
「巫師們善待他們,希望他們走出仇恨,的確,這沒做錯,這很好。
畢竟犯下錯誤的一直是救贖派巫師,而他們的人數加起來,還不到巫師總數的十分之一,他們並不能代表所有巫師。
問題是,當人失去了讓自己保持冷靜的理由後,他們最喜歡做的事情,就是用自己的眼光去以偏概全啊,師兄。」
莫亞抬起頭,看著不斷被擠壓的黑夜。
「你們覺得善意是相互的,但在我看來,善意這種東西,永遠是單方面的豪賭。」
莫亞輕聲說著,眼神變得有些幽邃。
「對已經受到過傷害的這些人來說,傷害他們的是救贖巫師沒錯,但是,救贖巫師同樣也是巫師,不是嗎?」
亞穆沒有接話,或者說,他早就知道莫亞想要說什麼了。
——被救贖派巫師們傷害過的人,如果不對其進行一些舉措,對方很可能會將對救贖派巫師的仇恨轉移到整個巫師群體上。
「他們相信人們會理智地去辨別這一切,但我不相信。
在仇恨的趨勢下,永遠不能奢望一群人能因為他人的善待而徹底放下心中的怨念與偏見,更何況,這個善待他們的人其實是過去傷害他們的人的同類。」
青年的低語在陰影中迴蕩,如同夜魘的自語。
「其實要我個人來說,最穩妥的做法是讓他們永遠消失,一勞永逸,當然,這麼做肯定是不行的,畢竟我還不想成為巫師和普通人之間一致的公敵。」
莫亞看著亞穆,聳了聳肩,搖著頭微笑著說道。
「因此,最適合的做法就變成了引導他們將這份仇恨宣洩出來,哪怕不是徹底宣洩,只要能讓他們重新意識到自己的理性對純粹的瘋狂的抗拒,也算成功了。」
「順帶還能看一下他們之中哪些人是真正存在問題的,畢竟,救贖派巫師們都是混帳,但這並不意味著被他們抓來的這些人就都是好人了。」
莫亞說著,特地朝人群中凝視了一眼。
在這213人當中,有3個人已經被他打上了需要觀察的標籤,這三人在對席拉動手時眼中除了仇恨還很明顯有著其他的東西。
比如對殘虐他人時的享受,比如看到席拉的身體時的貪婪,比如那竭力掩飾但根本瞞不過他的眼睛的扭曲欲望。
「但這種方法對執行的人帶來的影響太大了。」
亞穆順著莫亞的目光掃了眼人群,又將目光重新放到對方身上,說道。
「當然,畢竟再怎麼說,將人活剮這種事肯定會引起其他巫師的意見的。
不光是心裡能不能接受的問題,還有身份帶來的影響。
沒有足夠的身份,是沒法站在儈子手的位置的。」
「好在,神話級資質的天才,覆滅救贖派巫師的大功臣,弗倫的弟子這些身份,應該能讓我拿穩這把屠刀了。」
「師兄,你覺得呢?」
莫亞說完,面帶笑意,看著亞穆,眼中閃爍著異樣的光芒。
亞穆看著莫亞的模樣,沒有多說什麼,深深看了一眼對方後,轉身離開了,只餘下兩道聲音直接在莫亞腦中響起。
「好好休息吧,明天還有很多事要忙。」
「還有,如果覺得累的話,就把擔子卸下來一些,不要什麼事都攬在自己身上。
師弟,不要把自己逼得太緊了。」
莫亞看著亞穆的背影,眼皮微垂,沒有說話。
直到亞穆的身影消失在天邊,莫亞才長嘆了一口氣。
「師兄,謝謝了。」
他抬起頭,看著遠處逐漸由魚肚白染成金紅的天際線,呢喃道:
「不是我想把自己逼得太緊,只是…有些事情,比起讓你們來,果然還是由我一個人來動手比較好。」
那縷金紅色倒映在他的瞳孔深處,如同一片熊熊燃燒的火海。
「你們終究還是太心軟了。」
這是他自己選擇的道路,從他想要成為巫師的那一刻起就已經做出的決定。
接著,莫亞低下頭,一縷精神力悄無聲息地纏繞到了人群中的一人身上,化作一枚獨特的印記。
這是很簡單的一種詛咒,對正式學徒以上的人來說毫無威脅,但也足夠奪去普通人的性命。
被標記的那個人是被莫亞判斷有問題的3人中最不可能悔改的那一個。
接下來還有兩天的時間,如果自己仍然沒能從這傢伙身上發現半點悔改的可能性,那麼這道詛咒就會在之後悄無聲息地發動。
屆時,這世上就會多出一個因為失足,或者落水,亦或是其他很常見的意外因素死亡的傢伙。
——這就是莫亞的選擇。
比起等一切發生再去審判,他更喜歡將威脅扼殺在搖籃中。
對救贖派巫師的計劃是,過去是,現在也是,一直都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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