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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重生之將門毒后 - 第二百一十一章 涼月字體大小: A+
     

    李楣腰肢柔軟,動作嫵媚,一雙眼睛盈盈生波,目光所及,似乎在看旁人,又似乎沒有看旁人,像是一隻蝴蝶,撓的人心痒痒,以為蝴蝶就要在手中停留了,一個不提防,卻又瞧著那彩色的蝶兒扇著翅膀,翩翩飛了走去。。

    女眷們尚且看的目不轉睛,又何況男眷們?男人總歸是喜歡好看的玩意兒,眼珠子都快要黏在李楣身上了。葉夫人和葉茂才也逐漸露出得意的神情,生出一個這樣色藝雙絕的女兒,惹得整個大涼的男人趨之若鶩,那也是一種本事,不是人人都有這個本事的。

    盧婉兒看的妒恨有加,氣的直咬牙。

    沈妙卻冷眼看著李楣翩然起舞,思緒卻飄飛在上一世的時候。

    她第一次看見楣夫人,是從秦國回到定京的時候,只聽聞宮裡多了一個妃子,但是大家卻尊稱為「楣夫人」,卻不提妃位,這本就有些不同尋常。聽聞傅修宜對這位楣夫人寵愛有加,沈妙心中雖然酸澀,卻也不以為然,想著傅修宜那樣冷峻的性子,再如何寵一個人,也不會有多過分。

    然後她第去御書房裡找傅修宜,想與傅修宜說件正事,卻瞧見楣夫人在御書房裡摔了傅修宜的鎮紙。她回宮那一日楣夫人稱病是沒有來得,這一次還是第一次見。沈妙見那女子美的活色生香,一顰一笑皆是如畫,然而驕縱又野蠻,竟然就在御書房裡使性子撒潑。沈妙以為傅修宜會發火了,傅修宜也的確是出現了怒容,而那楣夫人竟然扭頭就走。

    沈妙當時想,好一個烈性的女子,竟然敢與傅修宜這般說話,這樣的性子,在後宮中能活的了幾時?

    她當時忙著問候婉瑜和傅明的情況,便也沒多留意,只覺得那個女人是個極美,極狂妄的人。

    可是傅修宜就算是氣成這副模樣,第二日清晨,沈妙就在御花園瞧見傅修宜陪著楣夫人散步,言語間頗為寵溺,直教人看的呆了去。

    她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傅修宜,傅修宜也不是這樣好脾氣的人。傅修宜的溫和只是在面對他的那些「賢才」的時候,對於女人,他一向不怎麼有耐心。可是楣夫人昨兒個才惹怒了他,第二日就能讓傅修宜笑顏常開,也就是那時,沈妙突然意識到,這個女人並不只是美和狂妄,她十足危險,因為她能將人心玩弄於鼓掌之中,不管是不是對男人,總之,她成功了抓住了傅修宜的心。

    果然,隨著沈妙回宮的日子漸漸長久,她也漸漸發現,這個楣夫人實在是有些可怕。她看上去驕縱無禮,並不收斂自己的性子,卻恰好的將自己的無禮維持在一個安全的「度」里。傅修宜只會覺得她真性情,難以馴服,越發著迷。而當面對沈妙的時候,楣夫人是無禮的,嘲諷的,針鋒相對的。她更是因為傅盛的關係,屢次在其中挑撥傅明和傅修宜的關係。可惜的是,傅修宜的心從來都是長偏的。

    楣夫人的真面目究竟是什麼?沈妙看著眼前嫵媚生情的女子,這一世,她成了葉家的千金,謹小慎微,機靈懂進退,不再表現出驕縱的一面,可,這真的就是她的面目嗎?

    和楣夫人打了一輩子交道,沈妙知道她的可怕。她是狐狸一樣狡猾的女人,想要什麼,從來不會直接的去爭取,彎彎繞繞,九曲十八彎,最後得了便宜還賣乖,還要將被她害了的人倒打一耙。

    她今日這一番動作,又想做什麼?她想讓謝景行如同傅修宜一樣,對她一見著迷,再見傾心么?沈妙心中冷笑不絕,卻是不由自主的抬眼往謝景行那頭看去。

    這一看,卻正對上謝景行的目光,謝景行的目光正落在沈妙身上,大約沒想到沈妙會突然看向他,倒是頓了一下,隨即撇過頭去,若無其事的繼續瞧著外頭,似乎在遮掩什麼。

    卻是一點兒也沒看到那中間舞的熱烈的人。

    沈妙愣了一愣,心中卻湧上一陣難以言喻的感覺,她對楣夫人固然有十二萬分的恨,自然對自己也有隱藏在深處的自慚形穢,論起外貌風情,她自認不如楣夫人,所以前生傅修宜才會毫不猶豫的犧牲了她。而謝景行比之傅修宜優秀幾千幾萬倍,若是李楣也瞧上謝景行……沈妙想,那大約是一場災難。

    可是,謝景行的目光在她身上,並未投向李楣一眼。

    這和傅修宜何其不同?若是傅修宜,只要沈妙和楣夫人一同出現的場合,是一眼都不會多看沈妙的。

    人和人果真是不同的,就像她和李楣不同,謝景行和傅修宜也不同。

    她這般想著,竟然連李楣什麼時候舞畢了都不知道。只聽得廳中鼓掌聲傳的熱烈,這才抬起頭來。便見李楣站在其中,微微笑著,額上滲出些晶亮的汗珠,香腮含粉,越發動人,美艷難明。而她身後,水墨畫已成,洋洋洒洒,有麒麟踏祥雲而來,正是一幅祝壽圖,畫的惟妙惟肖,卻是十足的大手筆。

    「葉小姐果真是才藝雙絕!」有學士府的大人就道:「畫的傳神,上等佳作,我學士府的姑娘們可都沒有這份本事!」

    「舞跳的也不錯。」有夫人趕緊跟著道:「葉夫人真是好福氣,這葉小姐也是隨了您,生的不僅花容月貌,更是一身才氣。看看咱們這隴鄴里,舞跳得這般好,畫畫的這般好,也真是數一數二的出挑了。」

    葉夫人笑盈盈的受了,盧婉兒卻妒忌的絞著帕子,眼中都是不甘不願。

    又有人道:「不知道親王殿下以為這副祝壽圖如何?」

    眾人都看向謝景行,葉楣也往謝景行那頭看去,卻見謝景行手持酒盞看著窗外,不知道在想什麼想的出神,根本就沒有聽這頭的言論。

    「殿下?」高陽提醒他。

    謝景行回過神,問:「怎麼?」

    「問您葉小姐這副祝壽圖怎麼樣?」高陽道。

    眾人都有些尷尬,感情人家這盡心儘力的展示才藝,還作了畫,可這睿親王根本就在走神,壓根兒就沒注意,這對葉楣來說無疑太不尊重了。

    謝景行聞言,掃了一眼那圖,微微勾唇道:「不錯。」

    那敷衍的態度,隔著三層人都能看得見。

    葉楣的笑容就有點僵,反是沈妙見了,眼中閃過一絲笑意。謝景行這般的人,這樣的場合哪裡就是能走神的這麼「專心致志」的人,想來是故意為之的,雖然不知道為何他要故意讓葉楣難堪,不過沈妙卻因為他的這舉動而微微開懷。

    她這一點子笑意卻被葉楣捕捉到了,葉楣盯著她,忽然輕聲笑道:「說起來,當初住在睿親王府的時候,曾聽聞王妃也是才藝雙絕。」

    突然就把話頭轉在沈妙身上了。

    「只聽過王妃步射極好,卻未曾聽過其他的。既然今日是親王壽辰,王妃不如也來助助興,讓我等以開眼界,小女仰慕王妃許久了。」她有些不自在的道。任誰看了,都只會覺得是葉楣聽聞沈妙的傳言而崇拜於她,想要親眼目睹。

    可是沈妙本就是將門之女,步射好是一回事,可從未有人瞧過她跳舞什麼的,若是做了,也許會出醜,若是不應,又好似證實了她的粗野之名。

    眾人都看向沈妙。

    沈妙微微一笑:「我是睿親王府的王妃,怎麼能像歌女舞妓一樣的吹拉彈唱,任人觀賞呢?」

    剎那間,廳中啞然無聲,葉楣的臉色「唰」的一下紅了。

    本來么,當著群臣的面唱歌跳舞就是有損顏面,不過是因為葉楣是葉家的千金,又生的美貌有才情,眾人才忽略了這一點。可是沈妙這麼大喇喇的說出來,就很微妙了。

    葉夫人和葉茂才臉色難看,葉夫人想說話,可是她一開口,豈不是就是順著沈妙的話頭,說葉楣就是歌女舞娘的德行?

    盧夫人和盧婉兒卻是有些幸災樂禍,沈妙和葉楣掐起來,才是他們最樂見其成的。

    謝景行含笑瞧著一切,似乎並不覺得這話有什麼不妥,不打算勸架,就這麼袖手旁觀著。

    羅潭覺得沈妙似乎有些針對葉楣,不過心中又覺得隱約的快意。本來就是謝景行的生辰,這葉楣卻在這裡跳什麼舞,反而喧賓奪主。況且還主動要沈妙來唱歌跳舞,憑什麼要求別人也與她一樣呢?

    季夫人看著沈妙,心中焦急,謝景行的生辰全都是宴請的朝臣,沈妙把氣氛弄得如此之僵,別人只會怪責睿親王府沒有規矩,損的是整個親王府的臉面。還會說沈妙善妒,與一個葉家千金斤斤計較。

    葉楣躊躇的站在原地,她微微蹙眉,就惹人心憐,好好的一個美人兒,被逼到如此境地,讓人覺得十分不忍。廳中的男眷們就有些打抱不平又自詡正義的,想要英雄救美,為葉楣說話了。

    沈妙掃了一眼廳中眾人,將眾人的神情盡收眼底,葉楣就是有這樣的本事,她想要什麼,從來都不用自己說。皺皺眉頭,嘆嘆氣,就驅使著周圍的人為她拋頭顱灑熱血,今日自己拒絕了葉楣,只怕第二日全隴鄴的人都要站在葉楣那頭了。

    怎麼就能讓葉楣如願呢?

    她站起身來,在眾人詫異的目光中笑道:「不過,葉小姐『盛情難卻』,我就『勉為其難』,恰好前些日子學了一手曲子,就彈與葉小姐聽罷。」

    「怎麼是彈給『葉小姐』聽呢?」盧夫人笑道:「不應該是恭賀殿下生辰嗎?」

    「這曲子悲的很。」沈妙淡淡道:「不似喜慶樂調,也不適合恭迎生辰。只是我前些日子覺得好,便學了,既然葉小姐仰慕與我,好東西自然要與之分享,對么?」她含笑看向葉楣。

    葉楣也柔柔一笑:「自然是的。」

    這二人言語間你來我往,彷彿有看不見的刀光劍影。葉楣嫵媚,沈妙端莊,各有各的美,一時間竟然分不出主次。沈妙端著袖子,走到中間,葉楣退下。驚蟄連忙給沈妙尋了椅子過來,沈妙抬眸,問:「取琴來吧。」

    穀雨過了許久才出來,道:「碧霄樓只有一把焦尾琴,夫人……」

    焦尾琴音色特別,穀雨心裡清楚,跟了沈妙這麼多年,幾時見過沈妙撫琴過的。她一邊暗恨這葉家千金不安好心,偏生要沈妙做這等風雅之事,一邊又為沈妙犯了難,打腫臉充胖子,丟了的臉面只會是自己的,尤其還是在這陌生的異國他鄉,沒有人會看在沈家的面子上對沈妙禮讓三分,這裡的大部分人都心懷鬼胎,恨不得落井下石。

    尤其是有了葉楣那獨樹一幟的水墨舞珠玉在前,沈妙做什麼都是相形見絀的。

    「無礙,就拿它吧。」沈妙道。

    周圍的夫人小姐聞言,俱是竊竊私語起來。

    「不是說自來粗野么,竟還要託大彈琴?」

    「應當是想與葉家小姐一較高下吧,可真是爭強好勝。」

    「哎,可惜了睿親王府,今日只怕是要丟臉面了。」

    「明齊的人果真上不得檯面,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幾斤幾兩。」

    他們說話的聲音小,卻掩飾不了嘲弄的目光。羅潭倒是信心十足,雖然沒聽過沈妙彈琴,可是莫名的,她總是覺得沈妙無所不能,既然說得出口就一定能做到。

    季羽書卻和高陽咬耳朵,悄聲道:「嫂子真的會彈琴?當初灃仙當鋪查出來的消息,可是連彈琴的先生都沒給她請過一個。無師自通?太厲害了吧。」

    高陽聳聳肩:「我也不清楚,靜觀其變吧。」

    裴琅也是在宴請的賓客中,廣文堂是有教授琴藝課,可沈妙沒有選擇修琴,裴琅也曾聽聞那裡的先生抱怨過,沈妙連琴弦都分辨不清楚。這會兒見沈妙欣然接受,心中難掩詫異,又忍不住看了一眼謝景行,想著沈妙如此爭強好勝,也都是為了謝景行吧。

    謝景行微微蹙著眉頭,捏著酒盞的手卻微微攥緊了。

    沈妙焚香洗手,淡淡道:「這首曲子叫《血詠》,是一位年輕的公主被迫要去與敵國和親,屈尊下貴嫁給年過五旬的粗魯敵國領袖,對於未來茫然不安,卻無可奈何,希望能改變自己父皇的主意,心中悲憤絕望之下所做的曲子。」她聲音淡淡,如同渺茫月色,竟然在楣夫人舞過的熱烈后,讓人迅速平靜下來,彷彿隨著她的話語,來到了故事中。

    她彈撥了琴弦。

    焦尾琴的琴音厚重,本就不似普通琴音清越,彈撥起來也難以動人心,而她一點一滴,撫的漫長。

    分明是莫名的琴音,卻聲聲扣人心弦。在彈撥的第一聲開始,廳中就安靜下來。

    她慢慢的開口,慢慢的唱。

    「長江浩浩西來,水面雲山,山上樓台。山水相連,樓台相對,天與安排。」

    「戴月行,披星走,孤館寒食故鄉秋,枕上憂,馬上愁,死後休。」

    她的聲音平日里溫和的,如水一般清澈,然而此刻卻帶了沉痛之意,聽得叫人眼圈發紅,心頭髮酸。隨著她的唱詞,隨著她的琴音,教人眼前彷彿浮現起了那年輕的小公主,生的雨雪可愛,卻被迫穿著鳳冠霞帔,苦澀的坐在宮中一隅。那宮殿巍峨重重,幽深厚重,本是

    天真爛漫的年紀,卻要迎接並不輕鬆的命運。

    她上馬車,拜別母后,帝王無情,為千秋大業犧牲女兒,成為皇家公主,迎來的卻是不能被自己做主的姻緣。

    離京的路途遙遠,她落寞的掀開帘子,她看沿途飛過的老鷹,看水底的游魚,她看風看雨看雲,每一樣都比她自由。

    「咫尺的天南地北,霎時間月缺花飛!手執著餞行杯,眼閣著別離淚。剛道得聲保重將息,痛煞煞教人捨不得!」

    沈妙的眼淚慢慢的流了下來。

    她本就生的清秀端莊,膚白如玉,燈火之下,素手彈撥,但見淚痕,分明是冷的神情,卻彷彿有無盡苦楚,說說不得,唱唱不出,一雙眼睛黑白分明越見清澈,暗暗痛色無窮,卻愈發襯得人如雨中花,顫巍巍,讓人忍不住想呵護。

    她唱的滿廳的人無語凝噎,眼圈發紅,只覺得心頭梗塞,卻再無之前李楣跳舞時候的歡欣了。

    然而琴弦忽而一轉,琴音聲聲急促,她得唱詞變得鋒利。

    「誤國君,奸佞專權,開河變抄禍根源,官法濫,刑法重,黎民怨。人吃人,和曾見?賊做官、官做賊,混愚賢,哀哉可憐!」

    「倒不如親眼見這樓傾台塌,便成瓦礫,興亡五十年,冷眼看碑殘!」

    她眉眼冷厲,聲聲泣血,如泣如訴,彷彿在說一段過往。然後眸光掩飾殺機,滿腔憤恨凝而未決,一絲絲一束束,都朝那坐著的葉楣姐弟飛去。

    婉瑜到底都未曾將這首曲子完整地彈給傅修宜聽見,那剩下的曲子被沈妙補完,在冷宮之中,她拿斷了琴弦的殘琴彈給自己聽。前半段是婉瑜的哀求,後半段是她的控訴。夜裡不絕入耳,可是那些人都聽不見。

    現在在這裡,你且聽!你且聽!聽這曲調可曾有一絲熟悉?可曾有一絲膽寒?

    謝景行將杯盞放下,眸光銳如刀鋒。

    葉楣卻覺得有些發冷,那唱詞與她何干?可為何卻像是沖著她來的,心中竟也有不安?

    那一曲唱罷,悠悠淡淡的琴聲方歇,沈妙猝然停手,抬眸。

    廳中久久沒有言語。

    誰敢說睿親王妃粗野無名,不通琴棋呢?能彈唱的滿廳人寂寂無聲,也是本事。

    可是為何又偏偏讓人一顆心沉沉定定,彷彿聽了個悲傷地故事,怎麼都高興不起來了。

    沈妙溫和開口,道:「這曲子算不得喜慶,本不該在生辰上彈撥,不過葉小姐想聽,就『特意』為葉小姐彈了。」她看向葉楣:「葉小姐可算滿意?」

    眾人的目光「嗖」的一下落在葉楣身上。

    葉楣有些坐立不安。這話倒像是她逼著沈妙來彈琴獻醜的一般,然而她也不得不承認,沈妙並不粗野。彈琴並不難,難得動人心。她的琴意已經打動了廳中所有人,昧著良心說不好,反是落了下乘。

    「王妃果真如傳言一般才藝無雙,」葉楣笑道:「這一曲《血詠》,讓人佩服。不過……」她有些疑惑:「這《血詠》的前半段和後半段怎麼的是截然不同的風情?後半段,好似換了個譜兒。」

    後半段激烈,憤恨,絕望,如同困獸發出的最後吶喊,讓人戰慄。

    沈妙動了動手指,前面和後面自然不一樣的,前面是婉瑜為打動傅修宜而做的哀婉,後面卻是她痛失女兒,后被打入冷宮后對這雙毒男女的控訴。

    沈妙微笑:「前半段是這位小公主被迫出嫁的心情,後半段卻是這位小公主的生母,那位皇后痛失女兒的絕望和悲憤了。」

    「原來如此!」眾人恍然。又有人問:「這曲子可真是動人心弦,親王妃是從哪裡得來的這個故事,聽著可真教人唏噓。」

    「不過是路過的說書人傳唱的罷了。」沈妙含笑:「只是覺得這個故事未免太過沉重,便記了下來。」

    「哦?」有年輕的小姐忍不住問:「那既然是個故事,故事最後的結局是什麼?那位和親出嫁的公主又有什麼結局?」

    沈妙淡淡道:「故事的結局,那位公主死在和親路上,那位皇后也被打入冷宮,不久就被賜白綾一雙,歿了。」

    其他人皆是唏噓,說著這個故事太過悲慘。

    葉夫人卻有些不高興,沈妙這一出彈唱,竟也和葉楣分不出上下來。葉楣嫵媚多姿,舞的熱烈動人,可沈妙只是靜靜地坐著彈唱兩句,便吸引了其他人的注意。而且還討巧的講了一個故事,搶了葉楣的風頭,這樣一來,葉楣的那隻水墨舞,反倒是落了下乘。

    眾人看向沈妙的神情就有些微微的變化了。

    女人們總是感情用事的。沈妙講了那麼個可憐的故事,琴音里似乎又牢牢的攫住了人心,大家就覺得和沈妙親近了不少。

    葉夫人道:「大喜的日子,倒是讓人怪感傷的。」

    沈妙也笑:「擾了各位的興緻,倒是我的不是。」她走到席間來,徑自取了一個酒碗,那酒碗是男子們喝酒用的,她也給自己倒了滿滿一碗,微黃的酒釀,倒映出她年輕的容顏。

    「敬一碗酒,賠罪。」她仰頭灌了下去。

    謝景行目光猛地一沉,似乎要起身,卻又不得已按捺了下去。

    沈妙抬著下巴,這碗酒灌得急,有來不及吞咽的酒水順著脖子劃下,打濕一小塊衣襟,卻也是濃麗的,讓人心碎的嬌艷。

    她睫毛長長,眼神清澈,罷了,將酒碗往桌上一擱,既是優雅,又最豪氣,道:「先干為敬了。」

    這碗酒卻是幹得好,將來往同僚們心中的那點子豪氣也點燃了,紛紛拿了酒碗笑道:「親王妃好酒量,敬您一杯,幹了!」

    沈妙微微一笑,那點子笑容卻又有些讓人捉摸不透了。她看了一眼葉楣姐弟,葉楣姐弟也正盯著她,她看了看外頭。

    這一碗酒,卻是將整個碧霄樓的熱意都點燃了,酒酣耳熱,沈妙站起身來,對著女眷席上道:「先出去透透氣。」

    徑自離開了。

    外頭八角和茴香正等著她,往不遠處的涼亭走。沈妙的喉嚨只覺得火辣辣的,那上好的酒釀卻是最濃烈,但她並不覺得醉意,只是眼角都被辣的似有熱淚盈出。

    那一杯酒,敬的是她的小女兒,和親途中慘死的小公主。這些聽戲人只是聽一聽就尚且覺得悲慘萬分,那麼她呢?婉瑜呢?在獨自隨著和親的隊伍遠去的時候,是不是更是絕望如置身烈火,卻又沒有任何出處。

    她以為她能忍住的,到底還是沒忍住。作為一個母親,她寧願自己死一千遍,也不願意婉瑜和傅明去承受這些痛苦。

    她一步步的走,月色涼薄如水,卻吹不干她心中的荒蕪。

    那涼亭里已經放好了酒水和食籃,八角道:「夫人,煙花也已經買好了。」

    沈妙應了。

    說了吧,都說了就能解脫了。無論未來謝景行怎麼看她,她要面對的是什麼,她都可以忍受。沒有什麼會比前生的她更糟糕了。連那些都忍過來了,不被理解,隔閡,怪物一樣的眼光,又算得了什麼?

    她正想著,卻聽得身後有聲音響起:「你在等親王嗎?」

    轉頭一看,卻是裴琅。

    裴琅瞧了一眼亭中桌上擺著的東西,笑了笑:「倒沒想到你會做這樣的事。」

    沈妙問他:「你怎麼出來了?」

    「不習慣這種地方,」裴琅道:「也喝不得酒,打算先回去了。沒想到看見你在準備這些。」他道:「打算和親王和好嗎?」

    沈妙點頭。

    「以前時常在想,大約沒有你會服軟的人,現在知道了,原來就是親王。」裴琅笑容有一絲不易察覺的黯然,再看向沈妙時,卻仍是雲淡風輕:「雖讓人意外,又覺得並不意外。」

    沈妙微微一笑。

    與此同時,碧霄樓里的謝景行掃了一眼鐵衣,就要起身離席。

    季羽書扯住他的衣角:「今兒個你是壽星,怎地,要臨陣脫逃?」

    「鬆手。」謝景行瞥他一眼。

    季羽書乖乖鬆手:「到底去幹什麼,神神秘秘的。」

    高陽道:「你管他那麼多做什麼。」

    謝景行卻是微微側目,又看了一眼正與葉夫人說話的葉楣姐弟,不由得暗下眸光。

    沈妙對這對姐弟的態度,實在是太奇怪了,似乎已經超出了她自己本身的理智,變得像是另外一個人。葉家這對姐弟,看起來也並不簡單,雖然墨羽軍也查不出什麼不對,可正因為如此,才更讓人覺得懷疑。

    他忽而又想起鐵衣塞到他袖中的那封信。

    那封信是沈妙寫給他的。

    倒也沒有提道歉的事情,只是說生辰宴上,在離碧霄樓隔不遠一條小巷的涼亭里,有話要與他說。

    支開眾人,不管是不是道歉,總歸對沈妙來說,都是很大的讓步了。謝景行本來對沈妙就是色厲內荏,好哄得很,擺著冷臉也是裝出來的,眼下心中卻是愉悅。

    他想,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晾一晾她,果真懂事了許多。不過他也本來就捨不得讓她難過,只是方才在廳里,穿的實在太嬌艷了些,還有彈琴的時候落在她身上那些男人們傾慕的眼神……總歸讓他不怎麼爽快。

    涼亭里,裴琅與沈妙說完話,就打算告辭了。才剛下台階,卻迎面撞上了一個**歲的孩童,裴琅猝不及防,被撞得跌倒。八角和茴香在另一頭等謝景行過來,沈妙想著,這大晚上的,莫不是碧霄樓里的哪個官家少爺跑出來玩兒,見裴琅低聲呻吟,似乎摔得不輕,就打算過去看看。

    才方走到裴琅面前,就見那小孩兒面朝地趴著,也不知怎麼樣了,裴琅正在喚他。沈妙也蹲下身來,正要說話,那孩子卻猛地抬起頭來,目露凶光!

    沈妙猝不及防,就見有銀色雪光迎面刺來。此刻要躲也來不及了,卻見裴琅猛地將她抱住翻身,整個人將她護在身下!

    接著,便是一聲痛哼。

    卻死也不放手,將沈妙護的極緊,那小孩兒卻是不管,一腳踢開裴琅,將那刀子轉了個角,往沈妙身上刺去!

    遠遠的聲音傳來,小孩兒手下一偏,再看沈妙,卻是同裴琅一樣,刀鋒入到腹部。

    謝景行正同茴香和八角往這頭走。

    茴香道:「夫人已經等了您有一會子了,怕您還在氣著,所以一直耐心等您。您見了夫人,千萬要體貼她呀。」

    謝景行面無表情,眸中卻閃過一絲笑意。

    繞過小巷,就見涼亭,還未近前,就有濃重血腥之氣。

    謝景行腳步一頓。

    八角和茴香也是一愣。

    月色清亮亮如燈籠,將地上映照得一清二白。本該是清風雅興,風月無邊的好風景,這會子卻讓人從心底驀地生出一股涼意。

    大片大片的血色,還有,熟悉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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