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小念離開紐約時，麗薩並沒有出現，來送行的只有陳俊昊一個人。

昨日，陳媛媛墜樓身亡，可一條人命，卻在陳家掀不起任何風浪。

事實上，從小念醒來的那一刻。

麗薩不知用了什麼強壓手段，叫陳媛媛這人徹底消失在了『蘇小念』的面前。

她性格里偏執的成分，彰顯無遺，疼就疼一個人入骨，恨就恨一個人極致。

陳俊昊看起來有些憔悴。

「此去一別，不知道何時才能再見面。」

似乎原本是想擁抱蘇小念，只是最後，還是將手落在他肩膀上。

蘇小念看著陳俊昊，心情複雜。

從他出現，便是以陳媛媛保護者的身份，相接觸的大多片段，都不能稱得上融洽。

「謝謝你這五年的照顧。」

陳俊昊抿嘴笑了笑，罕見的露出些遊學時的模樣。

「小念，一切都該結束了。」

那是臨上飛機前，陳俊昊說的最後一句話，簡單，卻又富有深意的話……

飛機向上爬升時，蘇團團突然『麻麻麻麻』的叫起來。

蘇小念剛彎腰湊到他面前，蘇團團就伸出了兩個胖乎乎的手，捂住了她耳朵。

「麻麻，耳朵疼，團團給你捂著，你咽東西就不疼啦！」

蘇團團清澈乾淨的眼睛里溢滿關心，令蘇小念笑了笑。

有關於紐約的一切，在她看來，都已經結束了。

她的家在J城，現在，她要回家了。

「麻麻，以後你就能和爸爸一起送團團去學校了是嗎？」

蘇團團從口袋裡取出幾顆巧克力豆，顯然是偷偷放進去的，都有些化了。

「嗯，當然會。」

她也再不會錯過他人生當中任何一件事了。

蘇團團聽到這話顯然很是高興，一顆接著一顆的往嘴裡塞著巧克力豆。

直到將嘴塞滿，才開始像只倉鼠一樣咀嚼起來。

「那麻麻可以再給團團生個小妹妹嘛？」蘇團團顯然更關心這個問題。

「蘇團團。」坐在一旁的葉澤晨沉沉出聲。

「爸爸，機會都是留給有準備的人噠，你不好意思說，團團幫你嘛！」

蘇團團一本正緊的『教育』著葉澤晨，臨末了還遞給葉澤晨一抹『你懂得』的眼神。

「……」葉澤晨半響無言。

至於蘇小念，則用著機上雜誌擋住上揚的嘴角。

「爸爸建了一個大大大大的遊樂園，還有一個大大大大的城堡，不過他說是留給團團妹妹的，麻麻你快點生小妹妹好不好，這樣團團就可以住在城堡里當睡王子了！」蘇團團雙手合十，眼睛似乎閃爍著星星。

睡王子是什麼鬼？

蘇小念剛想開口，葉澤晨已經替蘇團團解釋。

「就是吃完睡睡完繼續吃一年四季不用動只要躺在床上的王子。」

「嗯！」蘇團團還特別驕傲自豪的點點頭。

「團團看過《千與千尋》嗎？」

蘇小念表情靈動的問著蘇團團。

「看過看過，就是那個小白龍找名字的故事。」

蘇團團歪著腦袋，糯米糰子似的小胖臉要多可愛就有多可愛。

「千尋的爸爸媽媽變成豬之後，千尋認認真真對著他們喊了一句話，團團還記得嗎？」

蘇小念徐徐誘哄，蘇團團懵懵的回想，好像……不太記得了！

「她說，不能吃太胖喔，會被殺掉的！」

蘇團團倏然瞪大了黑白分明的眼睛，和個銅鈴似的，隨後啪的一聲解開安全帶，直奔葉澤晨的懷抱。

好在現在已經處於平穩飛行狀態。

「唔，爸爸，媽媽剛才給團團講了一個恐怖故事，你看……」

團團伸出兩個胖嘟嘟和藕節似的胳膊。

「團團的肥肉都嚇得跳起來啦……」

「……」惡意賣萌，犯規！

J城的夜。

酒吧此時正是最熱鬧的時候，鋼管舞女郎的出現更是助興，惹來陣陣喧嘩。

吧台前，一抹陰鬱高大的身影正在拚命給自己灌酒。

——葉成濤，當年的我，是不是也曾經這樣求過你？

——你何必要在我身上浪費時間？

葉成濤一杯灌著一杯，都是最烈的酒，入喉穿腸。

——你對她也是這樣的？

——凡事將陳媛媛的事放在第一位，對她溫柔細語呵護備至，不論她做錯什麼事都能無條件站在她那邊，除了陳媛媛以外的其他女人，就算死了，對你來說也不過就是個笑話？

——她只是把你當成備胎而已！只有在得不到別人關注的時候，才會想起……

那時候，他做了什麼？

灌酒的動作幅度太大，以至於威士忌里的冰塊乒乓作響。

哦對了，他狠狠的打了她一巴掌，因為被好好戳到了痛處。

——葉成濤，我不貪心，真的。

——對我好一點……

——就算……

——只是她的十分之一。

——好嗎？

過於與現在的畫面不斷交織，她曾經那樣求過自己。

是的，好好曾經那樣求過自己，對她好一些，就算只是陳媛媛的十分之一，那麼卑微的請求。

五年來，葉成濤認真工作，重新制定人生目標。

不論荼家對自己如何，一門心思只是留在好好的身邊。

他未來的全部設定，都與她有關。

葉成濤無法想象，如果沒有她，他……該怎麼辦？

「荼好好要聯姻？拜託，她不是都摘了那玩意兒了嘛？又不能生，誰娶誰晦氣！」

突然，紈絝們聚在一起嬉笑的聲音傳進葉成濤耳中。

「就是，破鞋一雙，誰願接盤？」

葉成濤倏然大拳緊握。

「哎，不過你們說，女人摘了那玩意兒，還能嘗到那啥啥滋味嗎？」

充滿了惡意的嬉笑聲源源不斷的傳進葉成濤的耳中，他面容越發冷峻，從吧台又點了瓶啤酒。

「據說挺乾的，要不等著誰試試？」

用牙將啤酒瓶咬開，葉成濤咕嘟咕嘟的喝著，很快，啤酒就見了底。

單手拿著啤酒瓶，葉成濤走到說話的那一桌兒，很快就找到那人。

「葉……葉成濤？」

旁人正說的興高采烈，突然感覺有道陰影落下，疑惑開口。

而後，只聽到啪的一聲巨響。

葉成濤面無表情將啤酒瓶砸在對方頭上！

驚起一片漣漪……

荼好好正蹲在馬桶前嘔吐，本就蒼白的小臉此時更是沒有一點血色，額上布滿冷汗，黑色柔軟長發隨意滑落在臉頰兩側。

洗手間外，手機鈴聲正不斷響著。

不知過去多久，荼好好漱完口后，才慢慢撐起身體，朝著屋外走去。

看了眼來電顯示，是個本地陌生號碼。

本想忽略，鬼使神差，荼好好回撥了過去。

很快，電話被接了起來，竟是警察局！

「我知道了，我馬上過去。」

荼好好聽完警官的描述后，整張臉都冷了下來，聚眾鬥毆，好，很好！

荼好好趕到警察局時，場面正混亂成一片。

而她的出現，卻叫那幫人露出了驚詫表情，顯然沒想到荼好好會來。

很快，他們也終於知道了自己被葉成濤盯上的原因，一個個臉上露出心虛表情。

反觀葉成濤，卻只是低著頭，嘴如蚌殼，硬是不肯說一句話。

警察顯然已經被他這種不配合的態度惹怒，啪的一聲將手中籤字筆扔到桌上。

「葉成濤！」荼好好看也沒看其他人，徑自走到葉成濤的面前。

伸出冰涼小手硬是抬起他下頜，待到看清楚他臉上青紫淤紅的血痕，眉眼間皆是冷色。

「為什麼打架？」荼好好問。

葉成濤將目光別開，依舊不發一言保持沉默。

荼好好深吸了口氣，轉而將冷冷眼神落在那些人身上。

為首的男人正捂著腦袋，見荼好好看過來，挑釁的回瞪。

荼好好表情微凝，很顯然是認出了對方的身份。

那男人在公開場合對自己出言不遜，已經不是一次兩次了。

很快，荼好好有了動作，朝著那人走去。

下一秒，手腕卻被身後那男人握住。

不過荼好好又怎麼可能會被葉成濤阻止，手腕以著極快速度抽出。

「葉成濤，你的賬，等會兒我再跟你好好算一算！」

滿身酒氣，以一敵眾，他以為他是什麼？

荼好好滿身凌厲，這五年來，自接手荼婉之的位置，她性格里剛強的那面就一點點被激發出來。

如果她不願意，任是誰都不可能找到往日那個荼好好的影子。

警察顯然見多了這種公子哥兒打架的場面，現如今他們要是能夠私下解決當然是最好的。

也不知道荼好好低頭在那人耳邊說了什麼……

只見對方的臉色倏然刷白起來，像是見了鬼一樣的看著她，眼神里滿滿都是忌憚。

就連其身邊的人都感覺到了異樣。

很快，一直維持著的僵局被打破，雙方都贊同和解。

荼好好甚至連賠償金都沒支付，便將葉成濤給領走了……

荼好好周身被低氣壓籠罩，很快就開著車來到葉成濤家樓下。

「下車！」她說。

葉成濤卻遲遲沒有動作，他知道她生氣了。

他也知道，如果自己下車，她很有可能就這樣將他扔下，開車回去。

「我讓你下車！」荼好好不耐側頭，就這樣眼神冷漠的看著他。

不過五年時光，他們兩個人的位置彷彿調轉，她成了支配者，而他成為了被支配者。

「你跟他說了什麼？」

葉家還沒敗時，那人就跟葉成濤不對付，剛才他甚至叫囂要告死他！

可荼好好簡單一句話，就扭轉了局勢。

「葉成濤，我說下車，你聽不懂嗎？」

荼好好緩緩轉過頭來看著他，與呈現半醉酒狀態的葉成濤對視。

不知就這樣過去多長時間，葉成濤伸手拉開車門，下了車。

下一秒，荼好好踩下油門，掉頭離開……

葉成濤倒在床上，酒精與暴力后的無力感折磨著他本就脆弱的胃。

房間里空蕩蕩的，就連無意當中發出的聲音都顯得那麼刺耳。

閉上眼睛，葉成濤昏昏欲睡。

突然，門口卻傳來開鎖的聲音。

葉成濤猛地坐起身來，目光愣愣的看向門口方向，卻見面無表情的荼好好提著藥店紙袋正在換鞋。

沒有人知道，在看到她回來的瞬間，葉成濤有一種從地獄解放的感覺。

荼好好很快走到床邊，坐下。

不發一言，荼好好拆開藥店紙袋幫葉成濤處理著傷口。

「他跟他繼母有一腿。」靜悄悄的房間卻突然響起這句。

葉成濤先是愣了半天，隨後咧著嘴開始笑，又扯痛了嘴角傷口，令笑容變形。

「你身體不舒服？」葉成濤雖然猶豫了下，但還是伸手摸了摸她冰涼的臉。

她的體溫常年都保持著這個溫度，摟著她就像是摟著一塊冰。

荼好好手裡的動作暫停，不過很快又恢復正常。

「跟你無關。」

葉成濤聞言眸光暗淡了下。

他用一次刻骨銘心的痛與五年時間終於明白了一個道理。

請好好對待每一顆為你的心，即便你不能夠有所回應。

因為你根本不知道，什麼時候那種徹骨銘心的報應，會降臨在自己身上。

「小念姐要回來了。」突然，荼好好開口。

葉成濤的表情有瞬間暫停。

「我明天上午會去機場。」

欣欣通過微信將這件事轉告給她時，荼好好難得露出了輕鬆的笑容。

五年前的事，她是後來荼婉之出事後才知道的。

一時間，愧疚深深折磨著荼好好。

即便知道了當初葉成濤離開，有麗薩在裡面的推波助瀾，而麗薩竟然就是小念姐的親生母親，也就是她的姨媽。

可荼好好從未怨過任何人，沒有人比她自己更了解自己。

當初既然會做了那樣的選擇，一定是經過許久的深思熟慮過。

她為自己的不成熟付出的代價，又為何要讓別人去承擔呢？

「我和你一起去。」

其實這五年，葉成濤與葉澤晨的關係說好不好，說壞也不至於太壞。

至於他那個侄子，更是古靈精怪，惹人喜愛。

以至於令葉成濤經常會問自己，如果當年他沒有親手將好好推入絕境，那麼他的孩子……是不是也早應該會叫爸爸了？

「你不覺得，我們這些人的關係，很畸形嗎？」突然，葉成濤開口。

荼好好沒有說話，就那麼看著他。

「葉澤晨是讓葉家敗落的罪魁禍首，但他對我卻並沒有趕盡殺絕，整個荼家都被蘇小念深深厭惡，你卻同她的關係不錯。」

「你……應該恨我，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