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歡而散。

荼邵雄憤憤離開，離開時眼底還帶了些懼。

蘇小念沒有看到，葉澤晨卻注意到，隨後又將視線落在麗薩身上。

像是有所感覺，麗薩轉而與葉澤晨對視，目光深沉冰冷，顯得很是凌厲。

短暫的沉默后，蘇小念看也沒看麗薩的方向，只是側身對身旁葉澤晨說了句上去吧。

「小念，我有話想對你說。」麗薩突然開口，與剛才陰惻側的模樣截然不同。

直到此時，蘇小念才將目光落在她身上。

「我想我們沒有什麼好說的。」對蘇小念來說，這並不是氣話，而是她真的這樣認為。

麗薩望著她的臉，眼神很快又劃過她脖頸隱約露出的燒傷疤痕，目露複雜。

樓道門從裡面被推開，徐姨正巧帶著奶奶下樓。

或許麗薩並沒有想到會以這樣的形式同奶奶見面，表情捎帶慌亂。

奶奶見到多日未見的蘇小念本是欣喜，只是當目光掃在麗薩臉上時，漸漸有了變化。

先是疑惑，后是猶豫，最後卻是情緒崩潰的前兆。

「澤晨，你快帶奶奶上樓……」當奶奶出來時，蘇小念心裡就咯噔一下。

可話還沒說話，凄厲的嘶吼聲驟然劃破寂靜空間。

不等奶奶衝過來，葉澤晨已經伸手將她禁錮在懷裡，猝不及防，下頜被扇了幾下。

一通混亂過後……

「奶奶她……」

「我爸在她面前活活被燒死，隨後她就瘋了。」樓下，只剩下蘇小念同麗薩。

「你不是有話同我說？走吧，找個地方，說完了，以後別再來找我！」

蘇小念面無表情，同她對視。

麗薩眸光閃爍，終於還是沒讓心底脆弱泄露……

咖啡店內。

即便身上的套裝沾著血污，卻依舊無損麗薩的氣場。

她在看她，烏黑長發盤在腦後，露出白希好看的小臉，眉目冷淡，一點紅唇。

蘇小念只點了杯溫白開。

她知道麗薩在打量自己，而這也是自那場婚禮之後，兩個人第一次單獨交談。

「我想讓你跟我去紐約。」很快，麗薩打量完畢，終於開口。

蘇小念一聽就笑了，看向麗薩的眼神也充滿了諷刺。

「你想讓我同你去紐約？你哪裡來的底氣？」

「你是我的女兒。」

「呵呵……」蘇小念依舊在笑著，隨後端起面前溫白開，喝了口。

一時間，沉默令氣氛尷尬起來。

「我可以給你更好的生活，如果你願意，我能夠找全世界最好的整形醫生幫你植皮，讓你永遠不受那些傷疤的困擾！」

麗薩的聲音有些急促，甚至想要伸手去握住蘇小念的手。

但蘇小念反應很快，躲開了。

「你認為是這些傷疤困擾了我的生活，可在我看來，麗薩女士才是困擾我生活的元兇！」

如果她不回來，蘇小念還能對她有個念想，可現如今，她卻連這點念想都沒有了，生生被麗薩一點點的扼殺在了心裡，寸草不再生。

「小念，我知道你恨我，可你……」

「有句話你說錯了，我不恨你，或者說我不再恨你，可相反，我反倒認為你對我的存在，心情很複雜！」蘇小念截斷麗薩的話。

她年齡小，不代表有些事她看不透想不透。

麗薩如同被點了穴似的愣在原地，似乎沒想到這句話會從蘇小念的口中說出來。

「不論過去發生過什麼，我現在生活的很好，不需要你的打擾。」

「我想說的話就這些，再見。」

說完，蘇小念起身就要離開。

「這就是你說的現在生活的很好？」麗薩很快就反應過來，從包里將文件拿出來扔到她的面前。

「Elliott比你大了整整十歲，並且為人陰險，睚眥必報，跟這樣的男人在一起，小念……你會吃虧的！」

蘇小念沒說話，只是低頭看著麗薩從包里扔出的文件，這是一份有關於葉澤晨的生平。

「我知道，你當初是為了那套房子才同他結的婚，現在我回來了，你再也不用受……」

「住口！」蘇小念猛地抬頭，就這樣狠狠怒視著麗薩。

「我的丈夫是什麼樣的人，我不需要從旁人的口中得知！」

「就連他曾經像條狗一樣的做過乞丐也無所謂？」麗薩緊跟著開口。

蘇小念本想反駁，可突然，腦袋電光石閃間，像是想到了什麼……雙手快速翻起文件。

麗薩以為她是開竅了，任由她看著。

看著看著，蘇小念的心中湧起驚濤駭浪，不知不覺，重新坐回到麗薩面前。

原來是這樣，原來這就是葉澤晨不願意說起的初見。

那個滿臉潰爛流膿的乞丐，那個……有著一雙這世上最好看眼睛的乞丐，竟然就是澤晨！

蘇小念還記得那樣一雙巍顫顫伸向自己的手，凍瘡遍布，流膿流血。

——不臟，沒動。

因著這樣，所以他買了那副紅裙少女？他為了讓自己有錢去交學費？也因著這樣，他才會在國外打黑拳，拚命賺錢，只為了匯給她？

「傻瓜……」直到此時，這些個謎團才一個個解開。

可他為什麼不跟自己說呢？

「那又如何？」蘇小念就像是突然冷靜下來，就這樣抬頭看著麗薩。

「我愛他，不論他過去多麼困窘，我還是愛他。」

麗薩突然沉默，她清楚看到了蘇小念眸光當中溫柔，而這溫柔，也是她曾經有過的。

「我不同意！我不同意你們在一起！」

心裡有片刻的陰霾劃過，麗薩再度開口。

「你有什麼資格說這句話？你有什麼資格不同意？」

「我是你媽，我可以給你更好的生活！」

「呵呵，你不是我媽，你是麗薩，你是陳俊昊陳媛媛的舅媽，在旁人看來，我們沒有任何關係！」

或許也正是因為蘇小念冷靜下來，所以她說出的每句話，都帶著尖銳的刺，直插麗薩的心。

「我身上的疤痕，我過去的生活，我經歷的苦難……想必你應該去找人調查過，就像是調查澤晨一樣。」

儘管只是見過寥寥幾次面而已，蘇小念卻能夠想象到她的做事風格。

「你缺席了我整個苦難的過去，又憑什麼插手我未來幸福的人生？」

蘇小念沒有過度渲染自己曾經遭遇過什麼，只是很簡單，又很理智的將這句話攤開來在她的面前說。

麗薩像是想說什麼，卻又哽住，什麼都說不出口。

「今天的新聞發布會，你字字句句，全都是對陳媛媛的維護。如果你想，你完全可以了解她對於我生活造成的困擾，可你依舊選擇站在陳家那一邊，我想……這一切已經很清楚了。」

「你所謂的更好生活，對我來說，沒有絲毫的吸引力。」

不論現在她在紐約生活的多麼富有，勢力人脈多麼強大，對自己來說，沒有半點誘惑感。

蘇小念伸手招來侍者，從包里拿出錢來遞給他，用手指了指對面的花店，讓他幫自己去買束花來。

對方拿了錢很快就出去了，沒多時，拿了束不起眼的歐石楠回來。

「這歐石楠，是你曾經放在父親墓前的，花語是孤獨與背叛。」

「現在，我送還給你。」

蘇小念聲音淡然冷漠，充滿著距離感。

「我對俊昊媛媛維護，是因為他們的舅舅對我有恩，我之所以回來后沒有當即找你……你說的對，因為我對你的感情很複雜！」麗薩終於開口承認，她對小念的感情。

「可你是我的女兒，不論之前到底發生過什麼，這都是不爭的事實，我要帶你回紐約，憑著我現在的地位，沒有哪個陳家人敢瞧不起你！小念，我……」

「你到底明不明白，我不會跟你回紐約，除非我死。」

多說無益，蘇小念已經不想要再說什麼廢話。

「不論之前到底發生過什麼，不論我是你跟誰生的女兒，對我來說，都不重要了！」

「你說這話什麼意思？」猛地，麗薩伸手拽住蘇小念的手腕。

什麼叫做不是她跟誰生的女兒？

「什麼意思，難道你不清楚嗎？」蘇小念語帶諷刺。

「你是從荼婉之那聽來的？」麗薩的表情瞬間轉冷，整張臉帶出了殘酷味道。

蘇小念沉默看她，試圖想要將自己的手腕抽回。

可麗薩的用力很大，她根本沒辦法辦到。

「不論你聽說了什麼，你是我的親生女兒，你是我同蘇俊升所生！」

這話麗薩說的斬釘截鐵，沒有半分猶豫。

「我曾經回來過，我回來就是想要帶你走，可是……」

回想起那番已經失去理智的爭執，麗薩的臉上遍布著痛苦，她的心也不是石頭做的。

「你肚子里的孩子，可以生下來，但你跟葉澤晨不合適，我可以幫你找更好的男人，俊昊如何？他對你……」

麗薩的話還沒說完，這次卻被蘇小念狠狠甩開了手。

近乎是同步的，蘇小念將面前的溫白開潑到了麗薩的臉上！嘩啦一聲，沒有任何猶豫！

蘇小念回到家時，已經強迫自己整理好情緒。

剛見到葉澤晨，她愣住了，隨後心裡泛起陣陣的疼。

他的下頜上有明顯的抓痕，一道道的，雖然無損他的英俊，但總歸是礙眼的。

葉澤晨正在耐心的哄著奶奶，很明顯，奶奶的情況比剛才，好了很多。

他一抬頭，與她對視，涔薄唇角勾了勾，卻並未太在意自己下頜上的傷口。

「你跟我來。」蘇小念說完，轉身進了卧室。

葉澤晨表情一頓，隨後起身進房。

蘇小念雙手環繞在胸前，倚靠在連接陽台的落地窗旁。

葉澤晨進來時，陽光從外面傾灑在她身上，有種說不出的暖意。

他單手握著門把，有片刻的安靜。

蘇小念正巧回頭，此時，她盤起的頭髮已經放下，微卷著落在身後。

「怎麼了？」葉澤晨將門關上，走到她跟前。

蘇小念有好多話想要同他說……

——我已經知道你想要隱藏的過去。

——她想要帶我走，她想要拆散我們。

……

這些話，蘇小念不知道該怎樣開口。

慢慢靠近他，蘇小念伸手摟住他的腰，孩子氣的將臉埋進他的懷裡。

「累了。」最終，千言萬語只匯成了這麼一句。

葉澤晨自然明白，這不是她原本想要說的，只是也沒逼她，任由她靠著自己。

自從懷孕后，她的罩杯越發大了起來，甚至連以前買的內衣都顯得小了。

此時被毛衣裹在裡面，顯得圓潤而又飽滿。

「疼嗎？」蘇小念抬手，輕撫過他被奶奶抓過的下頜，輕聲問著。

「疼。」下頜不疼，別的地方綳疼的厲害。

「對不起，奶奶……」話還沒說完，蘇小念卻倏然瞪大了眼睛。

他竟然帶著她的手，蓋在了……手心都發了燙，她趕忙甩開，臉漲的通紅。

兩個人之間有短暫的沉默，這次卻是葉澤晨先勾起了唇角，他喜歡她這樣的表情。

「奶奶沒事，只是短暫的情緒失控，血壓有些升高，但總體還好。」葉澤晨伸手將她重新摟回到懷裡，說的認真。

蘇小念只覺得被什麼東西抵著，不太舒服，也不敢亂動彈。

「我想吃……小念餡兒的餃子。」

突然，他又憑空來了這麼一句。

蘇小念後知後覺才想起來，之前她曾經問過他，過年想吃什麼餡兒的餃子。

「葉叔叔真不害臊……」她強忍著笑，心裡的陰霾多少散去。

「嗯，臉皮打小就厚。」

「呸。」

蘇小念伸手就去捏他的鼻子，心裡卻打定主意不再提起麗薩與她的對話。

既然他不想要讓自己知道，她便當做自己什麼都不知道……

酒店內。

陳俊昊面無表情的任由醫生幫他將雙手消毒包紮，因著創面太大，每隻手總歸還是縫合了幾針。

處理好傷口，醫生收拾了東西就離開了，房間里只剩下了他一個人。

望著滿茶几帶血的繃帶與消毒用垃圾，突然之間，陳俊昊有些心灰意冷。

或許，這次他本不應該回到J城來，可如果沒有回來，他又怎會知道自己竟然如此大錯特錯？又怎會認識那個本不應該屬於他的姑娘？一步錯，步步錯，終究還是晚了。

「哥……」陳媛媛懦懦的開口，小心翼翼走到他身旁坐下。

陳俊昊沒有說話，也沒有去看她，對陳媛媛，他已經傷透了心。

「你別不理我……我知道錯了……哥……」

陳媛媛伸出手，也不敢碰他，只是一個勁兒的掉著眼淚。

「如果你真的知道錯了，就回紐約去，別再給澤晨小念添麻煩！」陳俊昊聲音沉冷，哪裡有半分對待她的溫柔遷就。

陳媛媛的表情有瞬間的扭曲，可是看到陳俊昊的雙手，她終究還是點了點頭，「我知道了，我會回去的……」

新年正一天天臨近。

麗薩沒有再來找過蘇小念，而蘇小念也時常會想起那天自己潑過水后，她看向自己的眼神，她是被她那時的話逼急了。

不知是不是陳家手眼通天的本事大，那日新聞發布會後，有關於陳媛媛的新聞被強壓了下來。

不過蘇小念也不在意，因為她的妊娠反應越來越厲害了，即便是聞到家裡有一點油腥味兒都會犯噁心，就連雞湯都喝不下去了。

徐姨有些著急起來，眼看著蘇小念又瘦回到以前的模樣，只能想著法的在她稍微有些胃口的時候讓她多吃些。

這天葉澤晨回來，手裡多出了包果脯。

收購葉氏股份之後，合併歸納的事正有條不紊的進行當中。

葉澤晨卻很忙，作為T.N.C集團的華人區總裁，他身上的擔子超乎想象的重。

可即便如此，每天回來時，都會給蘇小念帶些可口的小零食。

蘇小念靠在沙發上睡著了，手裡還攥著本育兒書，那是知道她懷孕后，葉澤晨特意讓助理給他買回來的。

十好幾本，他都已經看完了。

朝著從廚房出來的徐姨噓了聲，葉澤晨伸手將蘇小念從沙發上打橫抱起。

可剛抱起來，他眉頭就皺得厲害，她又變輕了。

雖然知道孕婦胃口不好是大部分人的正常反應，但葉澤晨還是為此有些擔憂。

剛走兩步，蘇小念長睫微顫，倒是醒了過來。

「渴……」她輕聲嘟囔了兩句。

葉澤晨沒說話，將她自懷中放下，隨後給她倒了杯溫水過來。

蘇小念睡得迷迷糊糊，重新坐下時不小心壓到了沙發上的遙控器，電視畫面跳動了下。

到了本地新聞台，正在播著新聞。

葉澤晨回房換掉西裝，只是突然，啪的水杯破碎聲從客廳響起。

他快步走出卧室，卻見蘇小念臉色煞白，看著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