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雙雙從來沒有告訴過我。」
或許是想起髮妻,陸大偉臉上露出複雜表情。
「我想要的,你無法給我,又何談聯手?」
葉澤晨眼神冰冷,臉若雕塑,居高臨下望著佝僂著背的陸大偉。
曾經,他多麼希望這個男人能在自己苦難時伸手。
饒是一句話,一頓飯,都能讓他活的不那麼可憐凄涼。
可他沒有!
他只是眼睜睜看著葉家人虐/待他,像條狗一樣的對待他。
陸大偉為了他的富貴,拋棄了他的母親,又漠視他的痛苦。
他恨不得他死!
或許是葉澤晨眼中透出的強烈恨意令陸大偉心驚,下意識後退一大步。
「澤晨,難道你忘記了那件……」
陸大偉似乎想起了什麼,剛想開口。
葉澤晨卻已從他微表情中讀出蛛絲馬跡。
「管住自己的嘴,否則……」
寒風肆意,卻無法撼動葉澤晨周身凜冽分毫。
「我不介意親自讓它永遠閉上!」
陳俊昊目光落在落地窗外。
病房裡空蕩蕩的,蘇小念已經走了有一陣。
他終究還是將那句話說出了口。
意料之外,蘇小念情緒並沒有崩潰,她只是用著一種很冷漠的眼神看著自己。
冷漠到,讓陳俊昊心寒。
——我不相信。
這是蘇小念離開前對他說的最後一句話。
陳俊昊薄唇突然慢慢勾起抹自嘲的笑來。
如果不是他親眼所見葉澤晨摟著衣衫不整的媛媛,他也不會相信……
這個男人竟會對媛媛行不軌之事。
本來,媛媛喜歡葉澤晨,這事水到渠成,他頂多就是當下不悅。
可葉澤晨的態度,成為兩人徹底決裂的引線。
他默認與媛媛發生關係,卻堅決不願意給媛媛個名分,甚至當著媛媛的面,要求她將避孕藥吃下。
這口氣,他陳俊昊又怎麼可能忍的下來?
閉上眼睛,陳俊昊強迫自己從回憶里抽離,只是胸口起伏頻率還是輕易出賣了他。
不知就這樣過去多長時間,陳俊昊聽到門從外面被推開的聲音。
「出去!」沒有睜開眼,聲音也很冷。
可來人非但沒出去,還走了進來。
陳俊昊厭煩的睜開眼,從他清醒已經有好幾個小護士對他格外『關照』。
「我叫你……」他的聲音戛然而止,看著本不應出現在這裡的人。
「叫我什麼?」雖然聲音清冷,但看人的眼神,卻透著說不出的慈愛。
陳俊昊倏然驚愕的睜大眼睛。
「舅媽?」
蘇小念慢悠悠的走過馬路,來到街對面的星巴克。
推開門,一眼就瞧見欣欣。
可蘇小念的表情唰的冷下來,只因為此時欣欣面前還站著兩個人。
一男一女,男的是高強,女的是顧瑤瑤。
看顧瑤瑤的模樣,似乎是來做產檢的。
「有事嗎?」蘇小念徑自朝桌邊走去,面無表情,聲音生硬。
高強是怕蘇小念的,至於顧瑤瑤,更是對她有所抵觸。
如果說見到欣欣落單還能夠借著肚子奚落一番,那麼再見到蘇小念后,必須要懂得收斂。
「小念,好久不見。」高強幹巴巴的開口。
目光卻似有似無的落在欣欣身上。
說實話,現在的欣欣跟當初變了不少,褪去了青澀感,整個人因著婚姻狀態而顯得滋潤許多,如同朵含苞待放的玫瑰。
反觀顧瑤瑤,微微顯出的肚子,令她多少有種笨重感。
一相比較之下,誰高誰低,自有自的判斷。
自從越南回來,蘇小念舉手投足之間自有一股氣勢。
當被她以著不冷不熱眼神盯著時,說實話,顧瑤瑤是有些膽怯與不安的。
她不怕欣欣,但她怕欣欣背後這個瘋起來不要命的蘇小念。
更何況這個蘇小念現如今身份特殊,更是不好拿捏。
「見著了就滾。」蘇小念冷著一張臉,沒有給高強任何面子。
高強和顧瑤瑤臉面上下不來,尤其是顧瑤瑤,孕婦情緒本就奇怪,此時心裡更堵了。
「你……」
蘇小念也不說話,目光落在顧瑤瑤臉上,琥珀色瞳孔幽深。
看的人心裡不由一陣發虛。
「我什麼?」蘇小念從表情到聲音,都透著一股說不清的冷漠。
顧瑤瑤到了嘴邊的話,硬生生的咽了回去。
冷哼一聲,轉身就朝著星巴克外面走去。
高強眼神複雜的看了眼欣欣,也跟著追了出去。
蘇小念看也不看他們,徑自在欣欣面前坐下。
「我等你的時候,高強進來給顧瑤瑤買蛋糕。」
蘇小念眼神掃過來,欣欣趕緊解釋,她可不是故意和那一公一母湊到一塊的。
誰想到偏偏就這麼湊巧?趕上高強陪顧瑤瑤來做產檢?
又偏偏這麼湊巧?高強幫顧瑤瑤來星巴克買蛋糕?
「欣欣,我懷孕的事,暫時不要告訴任何人。」
不知就這樣過去多久,蘇小念的聲音終於傳過來。
嗯?欣欣驚詫的看著蘇小念,不明白她這麼說的意思是什麼?
「就是你知,我知的意思。」
蘇小念沉聲開口,而欣欣聽到這話,心裡咯噔一下。
「陳俊昊到底跟你說什麼了?」
蘇小念聽到了,但卻像是沒聽到似的保持了沉默。
欣欣認識她這麼久,自然知道這是她不想說的意思。
對於不想提及的事,蘇小念一貫都保持這樣的態度。
「不論發生什麼事,我肯定是站在你這邊的,但是……懷孕這種事……」欣欣看著蘇小念,認真的說。
「你瞞是可以,可等到你顯懷了,那是瞞也瞞不住的啊!」
更何況還有那些孕婦該有的反應……
「我沒想瞞那麼久,我只是需要冷靜一下。」蘇小念說。
說完這話,她又再度陷入了沉默。
欣欣就這樣看著她,一時間也搞不懂她所謂的冷靜,到底是什麼意思……
路過『食尚居』時,葉澤晨停了車。
他記得,蘇小念喜歡吃這裡的甜蒸南瓜。
想到蘇小念,葉澤晨臉上來不及褪去的凶煞戾氣漸漸被一抹柔軟所代替。
將車停到停車場,隨後走進食尚居內。
食尚居主打高端飲食,就連一份外賣的價格都高的令人咋舌。
而旁人並不知,這家店同J城內大名鼎鼎的雲景一樣,都跟T.N.C集團掛鉤。
幕後的直接老闆,是靳墨池。
葉澤晨很輕易就拿到了旁人需要排一天隊才能挨上號的甜蒸南瓜。
順便還打包了幾樣小點,都是蘇小念喜歡吃的。
提著東西回到車上時,葉澤晨不經意看到後視鏡里倒映出來的自己。
眼角眉梢似乎都帶著笑,他一愣,何嘗見過這樣的自己?
很快,葉澤晨重新發動引擎,朝著家的方向駛去……
麗薩是從機場直接來的醫院,至於行李則交由助理同陳媛媛送往酒店。
筆挺的淡藍色羊絨大衣將整個人高貴的氣質襯托出來,脖頸上搭配的珍珠項鏈更是點睛之筆。
「舅媽,你怎麼來了?」
對於麗薩的出現,陳俊昊再驚愕不已。
在他的印象當中,麗薩對J城異常反感,就連當初聽到自己要回J城發展,也令她瞬間冷臉。
「你出了這麼大的事,我能不來?」
麗薩聲音沉沉,整個人給人以大氣淡然之感。
儘管人到中年,但卻保養得當,年輕非常。
「如果不是媛媛打電話給我,你準備瞞我到什麼時候?」
麗薩在陳俊昊病床旁坐下,腕間冰種紅翡玉鐲自然滑落下來,手腕更顯皓白。
媛媛?是媛媛將舅媽叫來J城的?
陳俊昊心裡當下一驚,他再清楚不過舅媽的手段,如果舅媽……想到蘇小念,陳俊昊表情有些恍惚。
「我聽媛媛說,你要將她送回紐約?」
麗薩不緊不慢開口,邊伸手檢查他臉上傷口。
這話問的看似漫不經心,陳俊昊的回答卻斟酌再斟酌。
「嗯,媛媛的病情有反覆的趨勢,我認為送她回……」
「俊昊。」麗薩開口打斷了他。
而陳俊昊在麗薩面前,更像是個小孩子。
雖然舅媽是後來才嫁給舅舅的,但是放眼整個陳氏家族內,舅舅和舅媽是唯一對他和媛媛實意好的人。
所以在陳家誰對他說話,都頂不過這兩人。
舅舅去世后,就只剩下舅媽一個。
「你越是壓抑媛媛,對媛媛的病情越不利。」
麗薩從果籃里找出個蘋果來,就著水果刀就削起來。
「葉澤晨已經結婚了。」
「結婚?」
麗薩冷冷開口,字裡行間有種高貴的倨傲。
「把媛媛害成這個樣子,他倒有心思結婚?呵呵。」
陳俊昊沒說話,只是對麗薩的手段本能有些敬畏。
「照我的意思,媛媛留在J城,另外把他老婆的信息發到我郵箱里。」
「舅媽,小念人很好,你……」
陳俊昊的話還沒說完,只見麗薩手裡動作一頓,很快有血從刀鋒處蔓延開。
就連快削完的蘋果都被染紅了大片。
「你說……什麼?」麗薩很快恢復冷靜,抽了張紙巾擦著血。
「她叫什麼?」緊跟著,她又問了遍。
「小念,蘇小念!」
麗薩表情倏然凝滯片刻,但稍縱即逝……
葉成濤給陳媛媛打了個電話,約她出來見一面。
電話那頭的陳媛媛猶豫了下,但最終還是同意了。
葉成濤開了間房洗了個澡,待到洗完經過浴室內的鏡子時,他停了下來。
赤/裸的胸膛與後背上,帶著如同被貓爪抓過的紅痕,一道道的,雖不明顯,但還是令他失神。
——葉成濤,我是荼好好,也是橘子……
——我愛你。
腦海當中不由自主迴響起荼好好的聲音。
原來她是橘子。
葉成濤望著鏡子里的那張臉,沒有了過去的青澀,卻成了過去自己最討厭的那類人。
橘子,是他整個青少年時期,唯一的朋友。
也正是因為這樣,當初她的不告而別,令他大發雷霆。
或許誰也沒想到,多年後,再見面,竟已經物是人非成了這樣。
橘子已經不再是最初那個胖胖自卑的女孩兒,而他也已經沒了陽光向上的心。
其實葉成濤一直都知道,橘子是暗戀他的。
可他卑鄙的選擇了漠視,好能夠讓這段友誼能夠持久下去,在葉成濤心中,友情比愛情的保存期限更長。
兜兜轉轉,他與橘子的關係,卻以另外一種方式延續了下去。
對著鏡子里的自己苦笑,葉成濤從未像是現在這樣的身心疲憊過……
此時的荼好好正跪在荼邵雄的面前。
「外公,好好求你,能不能幫成濤度過這次的難關?」
她的雙手還舉著個茶盞,巍顫顫的,像是隨時都能潑出茶水來似的。
反觀荼婉之,站在一旁心疼的看著女兒。
她也是剛才好好回來后才知道,原來她與葉成濤竟然已經私定了終身。
雖然現在社會對女人楨襙這方面已經比過去放開了許多,但荼婉之還是心疼荼好好。
因為她看的出來,葉成濤和好好之間,好好絕對是付出更多的一方。
她也不知道女兒為什麼會偏偏對葉成濤死心塌地了,就和被下了蠱似的。
「荼好好!」荼邵雄從小到大都沒對荼好好這樣厲聲戾氣過。
「外公,求你!」荼好好一動也不敢動,卻不知低頭瞬間,脖頸間露出的紅痕,泄露了天機。
荼邵雄是過來人,怎麼可能不知道那是什麼東西!
只聽到砰砰幾聲,荼邵雄猛地站起身來輪著拐杖重重砸在荼好好的身上。
「爸!你這是在幹什麼啊!」荼婉之睜大眼睛,趕忙去護。
荼好好更不想讓荼婉之受傷,用自己身體擋著。
拐杖一時偏了,砸在她眉骨處,有點點的血跡落下來。
像是雪地里綻放的紅梅,叫人觸目驚心。
荼好好沒說話,只是低著頭,也沒有像平時那樣落淚。
荼邵雄呼哧呼哧的喘著氣,顯然是很生氣的模樣。
可突然,他卻像是整個人老了十歲,就這樣看著荼好好。
「讓那小子娶你,只要娶,我就幫!」荼邵雄終於鬆口。
荼好好驚喜抬頭,有血順著眉骨滑落下來……
葉澤晨回家的時候,蘇小念還沒有回家。
奶奶還在睡覺,反觀徐姨,坐在沙發上,繼續織著圍巾,不知在想些什麼。
見葉澤晨進來,朝他招招手。
葉澤晨走過去,在徐姨旁邊坐下,順便將手裡的東西放在茶几上。
「見到你現在的模樣,我放心很多。」徐姨邊笑邊開口。
葉澤晨笑了笑,他明白她的意思。
與荀琛相識,完全是一個意外,卻因著這個意外,而結識了荀琛一家人。
而那時,荀院長還沒有同徐姨離婚,兩人的關係也沒有變成現在這樣。
「我以前最害怕的就是你會變成個憤世嫉俗的人。」
徐姨嘆了口氣,畢竟當初葉澤晨給她留下了太深刻的印象。
「其實,我還是那個我。」葉澤晨涔薄的唇角勾起淡淡笑意。
「我曾經在想,老天爺有的時候真的很不公平。我明明沒有做錯任何事,為何這一切的苦難都要讓我來承擔?我心裡有恨,我心裡也有怨。可如果我的人生里,只有這兩樣東西,我這輩子都不可能有長遠發展。」
徐姨嘴角含著溫和的笑,就這樣安靜聽著他說。
「更何況,除了恨和怨之外,我的人生里也還有愛。」
葉澤晨五官深邃,或許是想到了什麼,笑意漸漸擴大開來。
「以前,我的眼裡只有黑白兩色,可是……自從與小念遇見,我發現原來我的世界也是彩色的。我不敢想象,如果有一天,我失去了她會如何。」即便是想象,都會令他繃緊全身神經。
「那就攥緊她,別做會失去她的事。」徐姨淡淡開口。
葉澤晨像是想到了什麼,嘴角的笑散了。
其實,有句話,葉澤晨並未對徐姨說。
現如今的他,正走在鋼索上,隨時都有可能掉進萬丈深淵。
他唯一能賭的就是小念對他的信任,除此之外,竟再無籌碼可言。
「可我已經做了。」他說。
「那就努力讓她一輩子,都別發現。」
這是做丈夫的對做妻子的,最起碼的尊重。
徐姨不知是不是想到了什麼,淡漠的眼神籠了層陰霾,看的人心裡不由酸楚起來。
或許那句話,也是她這輩子……最切身的體會。
「這世上,總有些人,自作聰明的以為自己做過的事,真的不會被的發現,可哪裡有不透風的牆?」
這話,葉澤晨不知是在對徐姨說,還是對自己說。
徐姨默聲,而此時恰好有開鎖聲從門外傳來。
蘇小念從門外走進來,像是沒有想到葉澤晨會在家,動作有些微頓。
但也只是一瞬間而已,很快,她關上門,換了鞋走進客廳。
葉澤晨抬頭,很快,蘇小念已經走到跟前。
她在看著他,表情……似乎有些不太對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