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的眼神齊刷刷地聚齊到了那艘船隻上。
只見那道趴在船隻側面正奮力地向上爬去的黑影,伴隨著這一聲槍響「撲通」一聲的直直地跌入了海中。
海面上水花四濺。
「中了!中了!」嚴懷宇看到那黑影掉落後,激動萬分地喊道。
在場的人看到那射擊的距離和準確度,不禁驚駭地倒吸了口涼氣。
這距離如此遠,而且那人緊趴在船體上,幾乎看不清,聶然到底是如何做到的!
2區的人不禁想起那天在食堂里何佳玉說的那句神槍手。
看來,的確是真的!
其中楊樹的眼神最為複雜深沉。
她開槍了,最終她還是舉槍扣動扳機了。
原先自己還以為她不能開槍,會需要自己的保護,可在經歷了這一場戰役之後,他卻慢慢明白,她根本不需要。
哪怕不能開槍,她也從來不需要任何人去保護。
更別提,現在她已經攻克了心理障礙那一關,那一擊斃命的利落手法是自己需要日夜練習也不不知道能否趕上的。
在場所有人的眼光都交集在她的身上,可聶然卻渾然不知。
霍珩,你別怪我,阿虎三番四次要致自己死地,不開這一槍,實在難泄自己心頭的怒氣。
她眸光閃動地看著自己手中的黑色槍支,最終收起了槍支,轉身離開。
站在原地的何佳玉到現在還沒緩過神來,用一種不可思議地眼神盯著聶然的背影,呢喃地道:「然……然姐……她開槍了?」
「是,她開槍了。」李驍同樣看著聶然的背影,嗓音低低,只是那意味深長的言語中帶著一絲莫名的鬆快。
「還真被我說著了,瞧瞧這契機,多好。」施倩摩挲著下巴,笑意十足。
身後的喬維走到了她身邊,下意識地笑著摸了摸她的腦袋,「是啊,你真聰明。」
那寵溺的意味顯而易見。
惹得施倩心頭一盪,立刻揮手拍掉了他的手,「別拿臟手蹭我的頭。」
明明是嫌棄的話,卻被她說出口后帶著莫名的嗔怪。
眾人們此時都還沉浸在聶然那一槍的震驚中,並沒有注意到他們兩個人的動作和對話。
就連安遠道也眺望著遠處那快速離去而沒有停留的船隻,以及那道黑影墜落海里的方向。
這麼遠的距離還能擊中,這其中的風向和風力能夠算到如此的精準,這臭丫頭留在2區實在太可惜了!
深沉的目光中帶著些許的惋惜。
「教官,我們要把人撈起來嗎?」孫皓看到安遠道一直望著遠處的海面,輕聲地問。
安遠道收回了目光,搖頭,「不必了。」
看天氣馬上就要變天了,現在再出海打撈這具屍體,危險係數太高,更何況被她槍殺的也不過是個普通的海盜而已,不值得這麼大動干戈。
「所有人,原路返回!」
從凌晨出發到現在十多個小時了,這一場戰役原計劃是要和那群海盜打一場拉鋸戰,最起碼消耗一天一夜。
現在被聶然這一炸,反倒是加快了速度不少。
也好,反正這群人跑了,自己也算是完成了上級的這一奇怪的命令了。
「是!」眾人在聽到安遠道的命令后,轉身往回走去。
嚴懷宇他們趕忙快步走到了聶然的身邊,幾個人時不時地瞄向正沉著面色朝著前面徑直走去的聶然。
向來憋不住話的何佳玉感覺這氣氛沉悶,試探性地問道:「然姐,你……沒事吧?」
一言不發的聶然聽到了她的話后,回過頭,反問道:「我應該有什麼事嗎?」
何佳玉連連搖頭,「沒有,沒有,你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話雖然是這麼說的,但是那群人還是時刻關注著聶然。
就連楊樹也走到了聶然的旁邊,默默地盯著她的側顏出神。
「那個人送到了嗎?」聶然突然扭過頭沖著喬維問道。
喬維才張開口還未出聲,就聽到嚴懷宇搶先地說:「我辦事,你放心,安全送到。」
說完,他還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表示自己的可靠。
「那李營長他有說什麼嗎?」
聶然低著頭狀似不經意的問了一句,身邊的嚴懷宇立刻回答道:「嗯,他說這件事一定會好好徹查的,還把劉德給扣押了起來。」
「還有呢?」聶然微微皺眉。
只是扣押了劉德?不會吧!難道聶誠勝就一點都沒有懷疑嗎?
劉德是聶誠勝的勤務兵,應該會有連帶責任才對吧!
嚴懷宇想了想后,又補充了一句,「哦,還有聶師長,也暫時被監禁起來了。」
聶然一聽,眸光一閃,一抹薄涼的冷笑一閃而滅。
監禁,太好了!
看來塞翁失馬焉知非福,以為這件計劃就此泡湯,誰知天上掉下這麼個餡餅。
自己的手下和海盜私下做交易,還將軍事計劃全部泄露出去。
這次還好是海盜裡面個人想謀反,海盜頭子才不知道,要是整個海盜全部都知道的話,估計這群人都得死。
不,不會。
有霍珩在其中周旋,可能不會全軍覆沒。
聶然暗暗地想著。
只是,或許她自己都沒有發現,自己竟然會對霍珩如此的信心。
然而就在大家都放鬆警惕之際,「砰——」
倏地,一聲槍響,子彈破空而來。
「小心!」身後的林淮在看到子彈飛射而來之際突然一聲大喊后,隨後急忙飛奔了上來,將楊樹和聶然兩個人一起撲倒在地上。
在場所有的人被這突如其來的一聲槍響給驚得一跳。
所有人嚴陣以待地舉著手裡的槍支四處查看。
「在那裡,抓回來!」安遠道在人群里,眼尖地就發現在不遠處居然有一個漏網之魚,看樣子是沒死透,所以想偷襲。
「是!」
那邊,預備部隊的人閃身迅速地將人擒獲。
這邊本來沒有防備的聶然被林淮這麼一撞,直接撞倒在了地上,並且很不走運的被磕在了一塊石頭上,那尖銳的邊緣撞腹部,疼得讓她忍不住低咒了一聲,咬牙切齒地道:「林淮,你快起來!」
身邊同樣被壓制著的楊樹看到她齜牙咧嘴的樣子,也同樣推搡著道:「教官,你趕緊起來!你很重啊,壓死人了!」
他連續用力地推了幾下,那力道真的算不上溫柔。
可不知為何,身上的人就是不肯挪動半分。
聶然和楊樹漸漸感覺不太對勁,兩個人一個對視后,猛地將人給掀開。
他們一站起來,就看到林淮的迷彩服的胸口處滲出了大片暗紅色的血跡,而且有越來越擴大的趨勢。
「林教官!」楊樹心頭一寒,急忙撲了上去,「林教官你醒醒!你快醒醒!」
見他雙眼緊閉,沒有任何的反應,他又扭頭沖著安遠道他們說道:「快,快叫醫生,叫醫生啊!」
最後的話幾乎已經到了聲嘶力竭的地步。
聶然站在那裡,冷厲的眉眼微微地皺起。
安遠道聽到楊樹的話后,急忙跑過來查看,隨即下命令道:「山下的路太崎嶇,馬上叫直升機過來。」
「是!」通訊兵連忙走到一邊用無線電和基地聯繫。
「沒事的,他一定會沒事的,你放輕鬆。」方亮看楊樹的情緒不對勁,急忙安慰地道。
卻不想站在那裡一動不動的聶然此時蹙眉冷靜地陳述道:「你明知道這一槍打在胸骨上沒救了,還騙他幹什麼。」
「沒救了?」剛按捺下緊張情緒的楊樹這下更為激動了起來,抓著林淮就不放手,「不,不會的!林教官,林教官!你醒醒!你醒一醒啊!」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搖晃的太猛,真讓林淮慢慢睜開了眼,他輕咳了幾聲,一縷血絲從他嘴角溢出,「你再搖下去,我就真的醒不過來了。」
楊樹看他醒了過來,又驚又喜,抓著他的手就說道:「你等著,你再等等!馬上直升機就要來了,馬上醫生就來了。」
林淮搖了搖頭,虛弱地道:「沒,沒用的……就像她說的一樣,打在了胸骨上,沒……沒救了……」
楊樹下意識地抓著林淮的肩膀說道:「不可能的,胸骨上不可能一定會死啊,又不是心臟!你再等等,馬上就有醫生了,馬上就好的!」
林淮嚴肅著表情,斷斷續續地道:「你……你上課到底是怎麼聽的,胸骨是……是人體呼吸體能的……重要……重要部位,受到重擊……會……會……胸骨碎裂,造成呼吸困難,如果……胸骨插入肺部就會使肺部……肺泡破裂……死……死亡……」
他這一大段的話說的格外的吃力,近乎將所有的力氣都用完了。
那臉色青白的讓人覺得可怕心驚。
「你別說了,別說了,你再忍忍,忍忍!」楊樹顫抖著聲音說道。
「不行,你上課不好好上,太……太丟我的臉……」
楊樹小雞啄米似地點著頭,聲音有些控制不住地哽咽了起來,「是,我丟你臉了,等好了,你再罰我吧。」
林淮很是虛弱地板著臉,哼聲道:「你這種沒有規矩,不懂……不懂紀律的士兵,我才不要,太……太丟人了……」
楊樹聽到他的話后,禁不住想起前段時間自己對這位教官做的那些事情,心頭更不是滋味了起來。
他這麼的不聽話,出言頂撞不說,甚至為了聶然的事情還抓著教官的領子發泄自己不滿的情緒。
天,他怎麼會這麼糟糕透頂!
可即使這麼糟糕透頂,他的教官還是在最危險的時候義無反顧地救了自己。
這才讓楊樹心裡觸動不已,眼底帶著一層薄薄的淚意,豎著三根手指發誓,「不會了,不會了嗎,等你好了,我一定守紀律,我發誓,我發誓!」
林淮聽到他這番話后,輕輕地嗤笑了一聲,「算了吧,對你的新教官去……發誓吧……」
說完之後,一口血從嘴裡吐了出來,順著下巴蜿蜒了下來。
滿嘴的鮮血,就連牙齒都被浸染成一片紅色,這讓楊樹徹底崩潰了,他跪在林淮的面前,悲愴地哭了出來,「對不起,對不起……」
對不起,我不應該總是故意氣你。
對不起,我不應該出言頂撞你。
對不起,我不是一個能讓你覺得自豪的士兵。
對不起……
那些過往的種種歷歷在目,在楊樹的記憶力,自己似乎從來沒有對林淮尊重過,每次都會把林淮氣地怒不可遏。
可現在,一切都即將來不及了。
來不及了。
他悲傷的哭聲惹得林淮眼角也閃過一絲晶瑩,但很快他就板著臉,用盡全力地呵斥道:「哭什麼,作為軍人能夠為這身軍裝而死,是我的榮光!不許……哭……」
「我,我不哭,你是不是……是不是就不死了……」
他如此幼稚的話林淮笑得咳嗽了起來,「咳咳……我怎麼會有你這樣……這樣的兵,你看看人家,多淡定……好歹你是男兵,怎麼……卻連……連個女兵都不如……」
說到這裡,他努力地睜大眼睛看向站在那裡沉默不語的聶然。
聶然目光沉沉地盯著林淮,眼眸中帶著一絲古怪而又複雜。
楊樹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見聶然這麼的沉著冷靜,心頭忽地一動,帶著幾分期冀問道:「你是不是想到什麼辦法救他了?」
聶然思緒回攏,默然搖頭。
這一槍打的是要害部位,她又不是神醫,怎麼會有辦法。
「怎麼可能!你那麼冷靜,肯定有辦法!」楊樹看她搖頭,頓時激動了起來。
聶然面色沉冷地道:「如果我的眼淚能救回他,我一定哭。」
但很可惜,她的眼淚並沒有什麼用,反而會讓她大量失去水分。
再加上,她在前世見慣了生死,就連自己都是死過一次的人了,所以對死亡並沒有太大的感受。
「他可是救了你的!」楊樹看到她那麼無情的話后,憤然站了起來。
「那我賠他半條命。」
「你!」楊樹氣結不已,「你這時候還說什麼玩笑!」
玩笑?
不,這是玩笑。
林淮撲過來救了自己和楊樹,按理說兩個人二分之一。
她聶然向來不欠人任何事情,如果林淮真的想要還,她可以還的。
反正是半條命而已,只要不死,怎麼樣都成!
看到聶然那雙冷漠的雙眸,林淮搖了搖頭,「不……不用你賠,這……臭小子……以後在2區……你多……多照顧他……」
楊樹梗著脖子,拒絕道:「我才不要她照顧!」
林淮努力地攢著最後一絲力氣,恨鐵不成鋼地罵了一句,「蠢貨!她的能力……遠超你,你要想保護她……還需加把勁才行……別以為你那些心眼兒我看不出來……」
他那副瞭然的神情讓楊樹心頭一凜,悶聲地偏過頭去。
「小子,努力吧……」林淮在說這句話的時候,竟促狹地咧嘴沖他笑了起來。
可他一笑,滿嘴的鮮血看的楊樹心痛不已,緊握著他的手無聲地點頭。
因為怕林淮就此沒了氣息,楊樹不停地和他說話,林淮這時候基本上已經不行了,眼前幾乎一片黑,憋著那最後的一口氣,時不時地虛弱地點頭附和。
眾人看在眼裡,心有戚戚,何佳玉和施倩這兩個女兵在看到這一場景時,眼底泛著些許的淚花。
安遠道也站在不遠處手握著無線電話連番地催促著基地那邊,在看向林淮這邊時,面色凝重的很。
大約過了二十分鐘后,天空中傳來了輕微的聲響。
聶然還未來得及抬頭看,就聽到隊伍中不知誰忽然指著天空大喊了一聲,「直升機到了,直升機到了!」
這一聲讓在場的所有人都振奮了起來。
「醫生來了,你有救了,你有救了!」楊樹在看到天空上那一個黑點時,心頭頓時燃起了希望。
可接下來的那一幕卻讓他的心驟然冷卻了下來。
「噗——」林淮的嘴裡噴出了一大口的血,有些還濺到了楊樹的臉上,星星點點一片。
溫熱又伴著濃重血腥氣味的紅色液體讓楊樹徹底愣住了。
隨後他猛地站起身,衝到了不遠處,雙手揮舞地朝著天空示意,並且大喊道:「在這裡,在這裡,快點,快點!」
看慣死亡的聶然知道林淮這是徹底撐不住了,她跨步走到了他的面前,問道:「你還有什麼心愿沒了。」
林淮再次睜開眼睛,只是這回他再用力也只是睜開了一條小小的隙縫,「沒有。」
聶然擰著眉,承諾道:「只要你說,我一定辦到。」
林淮停頓了幾秒,像是在思考一樣,接著開口道:「下次,再也不許單獨行事,這樣……很危險,不會一直有人會替你……擋子彈的……」
聶然沒想到他在臨死關頭居然還在說這些,不耐地打斷道:「還有呢。」
林淮小幅度地搖了幾下頭,噙著一縷若有似無地笑,「真的沒有了,這輩子能夠死在戰場上……是我的榮耀……剛剛那個你說你會辦到的,還有……楊樹這臭小子其實能力……不錯……你……」
話還沒說完,林淮頭一歪,瞬間就沒了氣息。
聶然一愣,這就死了?
他自己的心愿一個都沒有嗎?!
——能夠為這身軍裝而死,是我的榮光。
當初這句話在船隻上林淮曾經說過,沒想到才短短几個小時,竟然一語成戳。
當時她以為這人不過是說說罷了,可現如今看來他是真的死而無憾。
直升機剛落地,隨行的軍醫被楊樹匆匆拉了過來。
那一大群的軍醫立刻翻開他的眼皮,瞳孔已經擴散了,再用聽筒聽,心跳也完全已經停了下來。
那灰白的臉色無一不在昭示著,林淮的死亡。
「已經沒救了。」隨行的軍醫在檢查了半分鐘后,站起身對著身邊的護士公式化地道:「死亡時間,下午十六時五十二分零八秒,死於胸骨插入肺里,肺泡破裂。」
這一番死亡通知讓眾人大驚不已。
站在最前面的楊樹在聽到這番話后,猶如一道閃電劈過,整個人的懵了。
另外幾個軍醫在寫好檔案后,想要將人放入擔架中抬走時,楊樹就好像是發了瘋的困獸一般,死死地撲上去,「不,不會的,他不會死的!你們騙人,騙人!」
「請你配合我們的工作。」一名軍醫認真地說道。
「配合什麼配合,你們根本就是在騙人!他剛還在和我說話,怎麼你們一來,他就沒氣了!你們根本沒用心救人!你們想害死他,是不是!是不是!」楊樹越說越激動,眼底猩紅一片。
「你冷靜點!」
另外一名軍醫想要好聲勸解,結果被楊樹一把揪住了領子,「我怎麼冷靜,他們急救措施都不用就說沒救了,分明就是想害死教官!」
「你的心情我們能理解,但是這位死者的確已經斷了氣,該做的急救措施我們都已經做了。」
可楊樹根本聽不進去,搖著頭大聲喊道:「我不管,我不管!你們就是沒有好好的救人,你們是故意的,你們……」
「啪——」一聲清脆的掌摑聲倏地響起。
在場的眾人被這一聲給激得心頭一跳。
這章你們對林教官是不是改觀了呢?反正,我改觀了~哈哈哈,月底啦,妹子們要自覺啊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