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洞中，一切簡樸。

恰如它的主人——不喜富貴奢華，一心向道。

「很抱歉，沒有什麼能拿出來招待你的。」

拓跋霜依舊是那一副古井無波的冰冷模樣，與刑天隔著一張石桌對坐。

「我已經猜到了。」

刑天苦笑，抬頭看了拓跋霜一眼，輕聲道：「大概你從進入神道可以食天氣精氣、再不碰五穀雜糧開始，就再也沒有吃過什麼東西了吧？」

拓跋霜沉默了一下：「沒必要。」

「是啊，沒必要。」

刑天聳了聳肩膀：「不過有些事情不是有必要沒必要就能解釋的，我反倒認為，人生在世，求的就是一個過程，飲食、感情……缺一不可！

這才是智慧生靈存在的價值！

若簡簡單單就是憑藉自己的身體需要來行事的話，那與蠻荒凶獸何異？」

「所以你貪戀美色，口腹之慾？」

拓跋霜那張平靜的令人有些心寒的臉上終於湧現出一絲嘲諷：「現在，更是開始迷失在權利的漩渦里了，你的事情我聽說了，怎麼？

想一統天下，成為真正的九五之尊？」

「你知道我不是那個意思！」

刑天蹙眉：「我成就帝位以來，何曾再有動輒屠城滅地的舉動？

我不想殺戮，可卻不得不殺戮！

因為，這個世界需要一統！」

「和人皇的嘴臉一模一樣！」

拓跋霜撇了撇嘴：「還真不愧是父子，當初你父親就是用一統九天十地，還各族百姓一個太平天下為借口騙了所有人！

最後呢？

最後成的還不是他一家之天下！？」

「他沒錯。」

刑天淡淡道：「站在當時人族的立場上，他一點錯沒有，只不過他不知道的是，在看不清的黑暗中有一隻黑手在操控著一切，所有人都是棋子而已。

不管如何，他都在自己生命的最後時刻做出了偉大的選擇，很無私，難道不是么？

至於我……

我說我現在這麼做完全沒有任何私心你信嗎？

這個世界需要統一！！

我父親曾經說過，只有萬族統一，九天十地實現真正的通力合作才能對抗『他們』！

你是從那個時代走過來的，難道你不明白這一切嗎？

可是，各族之間的衝突又豈是一句話兩句話能說清楚的？

唯有戰爭！

唯有暴力！

唯有用最直接的方式將他們收攏在一起，讓他們生活在同一個國度之下，才能實現真正的種族大融合！」

「說的比唱的都好聽。」

拓跋霜冷笑：「既然你這麼大公無私，那麼乾脆把自己的權柄交給白無常，相信有了你的力量，他很快就能滅掉南方的暗黑生靈了。

那時，天地照樣能一統，而且死的人會更少。」

刑天知道拓跋霜心中有氣，所以才處處針對自己，也不在意，只是反問了一句：「白無常、禹疆之流……

他們配做這天地之主嗎？」

這麼一句話，反倒把拓跋霜給問住了。

是啊，他們配嗎？

在西方，白無常一味壓榨那些依附他的小族。

在南方，禹疆甚至都開始對那些依附他的小族血腥鎮壓了。

這兩個人能做天地之主嗎？

他們的格局太小了，胸襟和氣度也太小了，容不下別人，若是讓他們做了天地之主，簡直就是一場災難！

於是，拓跋霜不說話了。

「算了，我們也不說這些問題了，你應該知道，這些事情我不能讓，也讓不起。」

刑天沉默了一下，道：「其實這一次見你，我主要還是對以前我向你做的事情說聲抱歉。

不管如何，終究還是你吃虧了。

還有就是……謝謝當初在華都的時候你來救我。

也謝謝在天地巨變時，你能去保護徐開先將軍。」

「我雖然是太籬，但是在這一世也深受華國大恩，所以這些話你就不用說了，保護徐開先將軍是我應該做的。

至於你……

我只是不想讓孩子一生下來就沒有父親，僅此而已。」

拓跋霜看著刑天，沉默很久，才終於道：「其實，你不該來的。」

「總要試試。」

刑天道：「我見到了我的孩子，那麼我就不可能無動於衷。

天地巨變之後，我一直在找你，可惜一直都沒有找到你。

好不容易有了你的消息，我應該去做點什麼！

最起碼，我得嘗試一下能不能將你迎回去！」

「有用嗎？」

拓跋霜深深看著刑天，眼中閃爍著非常複雜的情緒，沉默了很久，才緩緩道：「你知道的，我們和『他們』之間必有一戰！

雖然不知道時間，但肯定要有一戰的，對萬古以來的所有事情做一個了結！

即便到現在為止我們仍舊不知道他們是誰，他們在哪裡，他們為什麼要對我們做那樣的事情。

但是，我們卻知道，『他們』一直存在著，『他們』遲早要來到這片新世界！

那是一個終點！

現在我們要做的事情一切都應該是為了面對『他們』，談太多的反而是奢望。」

「你太悲觀了。」

刑天搖了搖頭：「我就不信這個世界上還有無法戰勝的東西，當我一統天下，當我擁有這個世界的所有生靈，難道還不足以與他們一戰嗎？」

「狂妄！」

拓跋霜咬牙道：「你之所以會說這些話，那是因為你沒有經歷過那個時代，不知道你父親有多麼的可怕！！！

可即便是你父親那樣的人，在面對他們的時候也是一去不復還，就憑我們現在這個世界的力量，拿什麼對抗他們？」

刑天咬牙，卻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相見，不如不見。」

拓跋霜輕聲道：「你來了，我的心亂了，這會影響我的清修！

別忘了，我也是未來面對『他們』的一份子，影響我提升自己的實力，那是對子孫後代犯罪！」

刑天還想說什麼，不過被拓跋霜一揮手打斷了。

「回去吧，刑天。」

拓跋霜輕輕嘆息：「我們之間在不合適的時間有了斬不斷理還亂的關係，現在大難臨頭，暗中隨時有『他們』在注視著，真的不是說這些的時候！

這一世，會是個終點。」

「為什麼不能是個起點呢！？」

刑天道：「打敗他們，把一切結束在這一世，就是個新的起點。」

拓跋霜的臉上終於露出了一絲笑容，淺淺的，很好看：「如果……真的有那一天的話，或許我們之間才真正有資格坐下來談這些問題了。

現在，真的不合適，因為我們誰也不知道在未來能不能活下來，提升實力才是關鍵！

只有活下來的人才有資格談情說愛！

刑天，把我們之間的一切交給時間吧，如果我們能看到未來的話，那麼，我們在未來相聚。」

刑天沉默了。

活下來的人才有資格談情說愛。

或許，在這個問題上，拓跋霜比自己清醒。

「你真的讓我對未來充滿了期待。」

刑天嘴角擠出一絲不太自然的笑容，不大不小的和拓跋霜開了個玩笑，沉默須臾，道：「那麼……我想帶走征兒，這個要求我想應該不高吧？

你應該知道的，他跟在我身邊才能走的更遠！

在未來……活下來的機會也就更大！」

「好！」

拓跋霜沒有猶豫，直接點頭答應了下來：「相信你會好好對他。」

刑天看了拓跋霜一眼，又提出了一個連他自己都覺得有些過分的要求：「那麼，以後我能來看看你嗎？

放心，我不會在提出讓你跟我回去這種要求了，也不會打擾你的清修。」

拓跋霜遲疑，良久，笑著點了點頭。

……

小山谷，碧湖畔。

拓跋征獃獃的看著湖面，在他身邊一條蛟龍卧在岸邊。

當刑天出現在這裡的時候，臉上不禁露出了一絲笑容：「我們走吧。」

「走？」

拓跋征錯愕回頭：「我母親讓我跟你走？」

「不錯。」

刑天點了點頭，笑道：「傻小子，這裡的格局太小了！

你是個男兒，不應該躲在這與世間毫無接觸的小山谷里了卻餘生！

你如今正值血氣方剛時，應該隨我去征戰天下，應該隨我去在風起雲湧的世界里領潮弄浪！

跟著我，是最好的選擇，你母親是個睿智的人，她知道你跟在我身邊有好處。」

「那你和我母親呢？」

拓跋征問道：「你們和好了嗎？」

「算是吧……」

刑天有些遲疑：「她現在大概已經已經下來了，也算是原諒我了，不過……我們只有在未來再相聚了。」

這種表述方式讓拓跋征有些摸不著頭腦，不過，既然是自己的母親讓自己走，他也沒有拒絕，跟著刑天離開了這片小山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