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錄到這裡，基本上第一卷就已經結束了。

放下手中的書卷后，刑天陷入了良久的沉默。

姬家，一個多慷慨悲歌之士的家族！

到底是什麼樣的信念讓這個家族護佑人族的心和足跡一刻都沒有停下？

責任嗎？

亦或者是仇恨？

刑天覺得都不是，從自己父親的字裡行間能看得出，人皇雖然在仇恨，但只仇恨那些戕害了自己家人的大族，並不是極端的仇恨和排斥的所有異族。

事實上，根據刑天現在所了解到的一切，自己的父親其實是打心底里不願意滅絕萬族的，可人族的修鍊天賦真的是太差了，和異族不可同日而語，只要與那些異族同在武道文明紀元中，人族就一定會完蛋！

要嘛，滅絕武道文明紀元。

要嘛，滅絕萬族。

這是個二選一的問題，當時的人族沒有更多的出路，因為姬家而崛起也僅僅是幾代人的時間而已，太不穩定了，一旦姬家的統治落幕，人族如何承受翼族狂猛的進攻？遲早還要分崩離析，或者在當時那個武力至上的年代中徹底被淘汰、消失！

很顯然，趁著人族昌盛之時，驅逐萬族，人族獨霸天地，要比滅絕武道文明紀元容易的多。

這也是人皇所選擇的路，即便他不願意，也不得不這麼做，因為他姓姬，他叫姬軒轅。

就這麼簡單。

姬家從聖母姬開始，歷時三代率領人族南征北戰開疆拓土，為人族奉獻一切已經是融入姬家人骨子裡的信念了。

姬狄如此。

姬軒轅和姬軒靈也是如此。

這是他們的榮譽感和責任感。

「或許，有朝一日我也將為人族而戰吧？」

刑天輕輕嘆了口氣：「姬家歷時三代才終於為人族打下了一片太平天下，可是到我這一世，這天地之間又一次開始不平靜了，暗流洶湧，未來一片混沌難以看清。

難道……我也要走上我父親的老路，驅逐萬族，為人類打造一個寧靜的世界嗎？」

這個念頭剛剛升起，就被刑天掐死了。

且不說藏在暗中的「他們」，光是從感情上他也無法接受這種觀念！

時代變了，人也變了！

自己不是人族聖母姬，不是祖父姬狄，也不是父親姬軒轅，更不是姬軒靈！

自己是……姬天！

一個剛剛生下來的時候體內就融合了各族基因的人，自己學了異族的絕技，自己也承受了很多異族的恩惠，甚至嚴格意義上來說，自己已經不能算是一個徹頭徹尾的人了。

難道要讓自己將戰刀指向精靈族？

難道要讓自己殺死太昊，徹底滅絕龍族的血脈？

……

光是想想就不可能！

那些種族在刑天心裡的分量和人族是一樣的，並不是每一個異族都是萬惡的。

「走一步看一步吧！」

刑天輕輕嘆了口氣，緘默片刻，緩緩道：「九天十地不內戰最好，若內戰，我護人族周全，卻也不想肅清寰宇，讓這個世界只剩下人族。」

這是刑天的決定，看了自己父親所記錄的這一切后，讓他心裡百感交集，產生了很多想法。

不過這一切終究不是眼下最要緊的事情，刑天將手中的一卷竹簡放到案頭另一邊后，抽出了第二個捲軸。

……

「被俘后，我和你姑姑，以及六萬俘虜的第一站，就是殺死你曾祖母的翼族！

那時，在進入翼族王都之時，我們看到了你曾祖母的屍體，她仍然被曝屍於翼族的王都之前，肉身不朽，每天都沉於敵人的侮辱中！

翼族的士兵讓我們跪下，對著他們的王都磕頭。

六萬人族奴隸寧死不跪。

於是，我帶頭跪下了，因為有族人的故意隱瞞，所以，我和你姑姑的身份並沒有被異族知曉，要不然我們二人恐怕都不會有什麼好下場。

有了我這個帶頭的，其他人這才帶著屈辱跟著我這個小王子跪下了。

我知道，他們其實恨我的，覺得我軟骨頭，可是，我希望他們活下去，留得有用之身，有朝一日能重新拿起武器為人族而戰，而不是為了一口氣將自己的命搭在這裡。

那樣太傻了！

人族當時的緊迫環境已經不允許族人再任性了，每一個青壯年都是寶貴的資源，這六萬俘虜全部都是你祖父麾下的戰士，他們有朝一日若能重回族中，價值很大，遠遠比為了爭一口氣被屠宰於人家王城之下強！

人族的人口在連年戰爭中凋敝的太嚴重了，尤其是青壯年，更是只佔全族二十分之一！

孩子，我不知道你的這一生經歷了什麼，懂不懂在當時的情況下人口比例和一個大族的力量的關係，不過不懂我也可以很明確的告訴你——在當時的情況下，青壯年不僅僅是勞動力，還是一個種族立足於天地的根本！

一般來說，若一族的青壯年數量佔總人口的60%-70%的話，那麼這一族就是強大的，他們保存著最完整的戰鬥力，誰想跟他們拼，就要面對數目龐大的青壯年戰士，那簡直就是一場災難！

而青壯年人數佔總人口的30%——50%的話，這在當時來說，算是一個比較普遍的情況，戰爭太平凡了，每一個種族的青壯年都大批的死在了戰場上，嚴重影響族內的生產運作。

我們人族……當時青壯年的比例僅僅佔了二十分之一！！！

我們被戰爭消耗的太慘痛了，從你曾祖母姬開始，再到你祖父姬狄，戰火整整燃燒了半個世紀，每一天我們都有大量的青壯年死在戰場上，你祖父姬狄先後六次西出蠻荒失敗之後，敵人悍然來攻，舉族都拿不出五十萬青壯年！

你說，我敢讓這六萬人族被俘戰士死在這裡嗎？

我不敢，所以，我跪下了，看著你曾祖母的屍體，那一刻我的心裡在滴血，那個時候我就發誓——若有朝一日我人族能崛起，我必然殺的翼族血流成河，就算是尚在襁褓中的嬰兒我都要活活踏死！

此仇不報，誓不為人！

可惜，這一切說出去了又有誰會相信？於是我就成了一個出了名的軟骨頭小王子。」

「在翼族的日子不長，只有一年的時間，可卻度日如年。

那是我一生中最痛苦的一段時間，自己的血親祖母的屍骨還在敵人的城門掛著，可我卻沒法說，也沒法反抗，而我的族人都不理解我的隱忍。

我承受了無盡的白眼和非議，可只能沉默。

在痛苦中，我瘋狂的修鍊你曾祖母傳承下來的修鍊典籍，在我八歲的時候，我就已經踏入了化形境界，甚至我還不得不時刻用你曾祖母開創出來的遮掩修為的方法來遮掩自己的一切，如果讓翼族知道我們這些奴隸都在修鍊的話，恐怕到最後沒我的好果子吃！

與此同時，我還在觀察翼族，觀察這個種族的每一個習慣！

我知道，假如我沒有早夭，我有生之年再一次踏上翼族的都城時，就是我他踏平這一族的時候！

那麼，多了解這個種族一些，對我就更有好處。

一年……就這樣過去了，如一場夢一樣。」

「之後，我又去了中天，在那裡又為奴一年。

我們這六萬俘虜在那些異族眼中就是最好的勞動力，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的輪流為他們做工……

每到一個種族，我都會在那裡待一年，然後用心去記錄我見到的每一個異族的生活習性，了解他們的身體結構，總之，我收集他們的一切數據，也在分析他們的一切弱點和優點。

這一切的準備工作，我從八歲就開始做起了。

聽起來可能很驚人，但這卻是事實，那些異族一天到晚提放著已經淪為奴隸的你爺爺姬狄的部將，可他們卻沒注意到，在他們看不見的角落，一個年僅八歲的孩子已經在窺視著他們，分析著怎樣才能最快、最省力的殺死他們。」

「這樣的生活，我整整持續了二十年。

除了在路上的時間以外，我的足跡遍布九天十地。

中天、羨天、從天、更天、晬天、廓天、減天、沈天、成天。

歡喜地、離垢地、發光地、焰慧地、極難勝地、現前地、遠行地、不動地、善慧地、法雲地。

九天十地的每一個角落，每一個種族我都見識過了，我也用了二十年的時間徹底了解了他們！

那一年，我二十八歲，堪破神道，站在了禁忌領域。

可惜，我仍舊在隱忍，神聖境的強者真的算不得什麼，那些大族的族長都能揮手之間湮滅我。」

「大概也是皇天不負有心人的原因吧，我的等待很快就得到了結果。

在我和六萬人族奴隸結束了在法雲地的一年奴工、正要回到翼族再次為奴一年的時候，一場機會來了。

那個法雲地的大族族長惹禍了，他謀奪了一個從生命禁區出來的不滅生靈的造化，那個不滅生靈直接殺上了門，手持至尊神圖，一下子打的那個大族族長腦漿迸裂，身死當場。

不過暴怒之中的不滅生靈依舊沒有善罷甘休，而是在那個大族開始了屠殺。

他從西向東殺，要以一己之力將那個大族屠光！

失去了族長的大族惶恐，所有軍隊都被抽調前往對付那個不滅生靈去了，而我則直接帶領那六萬人族奴隸起事了。

當時，那個大族所有的力量全都被不滅生靈牽制，再無一個禁忌領域的強者，我幾乎是一口氣就殺了出去！」

「我脫困了，我知道，我等待了那麼多年，做了那麼多的準備，終於迎來了我的時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