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非倒地時發出巨響，但是他的身體，卻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腐爛了下去。最終只留下頭部一條正在蠕動的蟲，像鐵線一樣，很細很細，掙扎了沒多久就死了。

這，就是真正的控制著寧非的東西。

葉衣閉上眼，無力的道：「慕然，你背著我回去吧，我累了。」她長吐了一口氣，聲音有些哽咽：「寧非終於解脫了。」

「是啊，他沒有恨你。」看著她蒼白失色的臉，慕然心疼不已。把這裡的一切都交給屬下處理，他背著葉衣，一步一步走向霓虹燈閃爍的前方。

於皓開著車遠遠的跟著，看著緩緩行走在人行道的慕然和葉衣，心情複雜難以言喻。

葉衣的手，垂在慕然手臂旁邊，鮮血一滴一滴，如同斷線的紅瑪瑙落下來，在路上滴出一條斷斷續續的血線。

葉衣安靜的趴在慕然的背上，聞著她所熟悉的味道，滿足感在心中漫延。她道：「慕然，咱們兒子到底叫什麼名字？」

「慕衣啊。」慕然理所當然的道：「你還不放棄給他改名啊？得了吧，我是不會讓步的。」

「那我可不可以加個字啊？」

「嗯……你說出來，我考慮考慮。」慕然嘴角噙著笑，穩健的步伐，一步一步，卻一點兒都沒讓她感受到顛簸。

葉衣說：「慕小衣吧。」

「……」慕然額頭上滑下三條黑線：「走開！」

「呵呵……」葉衣低笑幾聲，突然悶咳了幾聲，慕然急忙道：「感冒了么？」

「沒有，口水嗆到了。」葉衣擦掉嘴角的血，不經意間看到了掌心被寧非劃出來的傷口，眸色黯了黯。

傷口已經變成了黑色，透著腥臭的味道，和寧非身上腐爛的味道一模一樣。只是這東西，除了能傷害她的這副早就被續命蠱駐空的身軀，一點用也沒有。沒有多久，傷口的血就停住了，連那股腥臭味也漸漸消失。

有什麼東西，在身體里躁動了起來！

聽到慕然的低笑，她跟著笑了兩聲，有些憂傷的道：「我大概是快要死了，續命蠱已經成熟，我也生下了孩子，說起來，也沒什麼遺憾了。」

慕然的笑容僵在嘴角，他的面龐抽了抽，想說幾句安慰的話，卻無論怎麼努力，也扯不出牽強的笑容說不出自欺欺人的話。

他怔忡的背著她站定，彷彿忘記了方向的人，茫然的看著前方的路，心頭的那股氣，哽的他心臟劇痛。

他悶聲道：「難道我……我就不算你的遺憾么？」

「算啊。」葉衣細聲說：「你是我最愛的人，也是我最大的遺憾了。可是……也許我們在一起註定是個錯誤，我大概……是沒有機會彌補這份遺憾了。」

背上被她溫熱的眼淚浸濕，慕然卻只覺得渾身發涼。他聽出了她語氣里的深情，無奈，歉疚，甚至一絲惱恨……

熱氣衝上眼睛，模糊了眼前的一切。他眨了眨眼，卻沒有讓眼中霧氣，一不留情，落了下來。

啪嗒一聲！

在地上暈染出一朵濕潤的淚花。

葉衣那隻完好的手伸出來，有些涼意。將他的眼睛擋住，她低聲道：「別哭，我喜歡你笑的樣子。」

「……嗯。」慕然哽咽著，仰起頭，透著她指間的縫隙，看著霓虹燈閃爍明亮的夜空，重新邁起步子：「今天是我們結婚的日子，別說這些。再說了，唐伊思，我舅舅，我媽，南叔，他們都在想辦法，這麼多人都還沒有放棄，你別輕易的說出讓我傷心的話。」

葉衣鬆開仍然捂著他的眼睛，看著他走的筆直的路線，輕笑了聲，眼角浸出淚水，她的眼中卻蕩漾著幸福的光：「我會堅持到最後，因為這麼多人里，還有你也沒有放棄我。」

不等慕然說話，她突然話鋒一轉，道：「還記不記得我們以前玩過的那個遊戲？」

「你說等我們老了的時候，你做我的拐杖，我做你的眼睛，你背著我走，我給你指路。」葉衣捂住他的眼不鬆開，看著朦朧視線里的光影斑駁的城市，聲音裡帶著笑：「你的背這麼寬闊溫暖，我不想下來，你就這樣背著我回去吧。」

慕然失笑：「如果累的話，就睡一會兒，到了我就叫你。」

「不行啊，我怕我一睡著，就再也不能看見你了。」葉衣湊到他脖頸間，將貓兒一樣磨蹭著，撒嬌道：「有你真好！」

「既然我這麼，你就一直守著我好不好？」慕然細聲淺語，如同呢喃。

葉衣一個好字到了嘴邊，又吞了回去。正好慕然快要撞到一旁的電線杆，她提醒道：「往右邊一點。」

慕然往右邊一點。

過了一會兒，她又提醒他往左邊一點。

卻始終沒有回答他那句話。

到了人多的地方，路人都對他們這樣奇怪的行為投來視線，葉衣趴在慕然脖頸旁，低低地笑：「好多人在看我們。」

「那就讓他們看吧，看看我娶了一個多麼漂亮的新娘，看看你找了一個多麼帥氣的新郎。」慕然失笑。

葉衣笑聲漸大，一不小心又咳出一口血，來不及捂嘴，溫熱的血已經落進了慕然頸間。

他笑容僵住，步伐停駐。

連聲音，都帶著無可名狀的恐慌的顫抖：「葉衣？」

「嗯？」葉衣道：「沒事，咳了點血。又不是沒咳過。」

她確實經常咳血，但是卻沒有哪一次，能讓慕然這麼恐慌，這麼六神無主。他第一次知道，原來自己會這麼害怕，像一個膽小鬼一樣，連回頭去看的勇氣也沒有。

葉衣說：「走吧，這裡好多人，太吵了。」

「好……」慕然的聲音，如同被磨盤磨過一樣沙啞澀耳，已然失去了他往日的冷靜與從容。

再抬起腳步，卻是從未有過的沉重。每一步，都走的那麼艱難。每一步，都走的這麼痛苦不堪。

如果停在那裡就能讓時間停止，他願意化身成一尊雕像，將背上的這份溫暖留在身旁。

葉衣的手擋在他眼前，突然卻有液體從指縫裡淌落。葉衣一怔，看著一路滑到他下巴處的淚……心在這一刻，宛如刀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