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他言簡易賅的說了一下葉衣的情況，醫生連忙把人帶進去，放在床鋪上。

把了脈之後，醫生緊皺的眉眼舒展開來，但隨即又擰了起來。

看得一旁的寧非心都揪了起來。

連說話都不禁帶了點顫抖：「她情況怎麼樣？」

醫生搖了搖頭，把她的手放回去，沉聲道：「她懷孕了，不過……」

不過之後寧非還沒的聽到，就已經被『她懷孕了』這四個字驚在原地！

葉衣……懷孕了？

顯而易見，那是慕然的。

寧非無言的看躺著的葉衣，驚愕的發現，她已經不知道什麼時候睜開了雙眼，微微的半闔著，手掌輕輕的放在小腹上。

趙大寬臉上露出了同情的神色，嘆息道：「她的身體已經維持不了這個孩子的健康發育了，而且她身體比你來到這裡的時候，情況正加嚴重，如果你還想她活的久一點兒，我勸你還是去大城市裡面去看看吧。」

他搖著頭起身，走到內室，沒一會兒又鑽出來，手裡拎著幾包中藥：「這些葯，先熬著給她喝，可以減輕她嘔吐的癥狀，至於其它……我就沒有辦法了。」

寧非深吸了一口氣，沉聲問道：「如果……把孩子打掉呢？」

葉衣放在小腹上的手猛地一顫，然而寧非只注意著醫生，沒有發現她的反應。

醫生搖了搖頭：「孩子打掉會更加傷害她的身體，可以讓孩子在肚子里長大，但是她能不能活到把孩子生下來，我實在不能保證。你們還是去大醫院吧……」

寧非看了看葉衣，又看了看趙大寬，眼中閃過一絲狠厲，咬牙道：「把孩子打掉！」

就連趙大寬都驚了驚，寧非看向葉衣的時候，發現她正在看著自己。沒有了那分依賴，眼中一片淡漠。

他不禁將她抱起，在趙大寬驚訝的目光里，走進了夜色里。

寧非一路無言，他知道葉衣在看著自己，但是，打掉孩子，他是經過考慮了的。他看出來了葉衣對孩子期望，那雙眼睛透露著對孩子的渴望與喜悅。這樣的葉衣他不忍破壞，但如果葉衣肚子里的孩子慢慢長大，卻會成為葉衣到死都無法了卻的遺憾。

與其帶著那樣的遺憾離開這個世界，還不如早一點斷了她的念想。

寧非不禁抱緊她，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麼。幾次張口，一個字都沒有說出來。醫生的話像一個巨石一樣壓在他心頭，沉甸甸的。

人就是這樣，就算早已經做好了她會離開的覺悟，但真正的到了這一步的時候，寧非才發現，自己做不到想象中的洒脫。

他已經不去計較葉衣懷的慕然的孩子這件事情了，對他來說，他只想在生命最後的時刻，和心愛的人在一起。

這就夠了。

他道：「小七，我們就一直待在這裡，永遠都不出去，好么？」

葉衣將臉埋在他胸口，這樣的依賴這樣的信任，讓寧非心裡如潮水激蕩。

來到門口，葉衣突然從寧非身上下來，徑直走到了窗戶邊，窗台上放著她白天用的那把槍。她輕輕的摸了摸，像是在扶摸情人般溫柔。寧非站在一旁，一動不動的看著她，不知道她這個動作是要做什麼。

突然，她轉身，槍口對準了寧非！

寧非驚愕的瞪大眼，從窗戶透出的光倒映在他眼中，映出了葉衣冷漠而清瘦的臉。

「小……小七，你、為什麼？」他一開始不明白為什麼葉衣會突然槍口相向，可當他看見她另一隻手撫著小腹上的時候，頓時明月了。

是了，她只是自我封閉，並不是傻。只是他不小心忘記了，沒有考慮到她的感受。

葉衣緩緩扣下板機，寧非嘆了口氣，身體猛地錯開，一手握住了她的手腕，下一刻就將人壓在了牆上。

葉衣說：「誰也不能傷害我的孩子。」

語氣那麼冷淡，透著誰敢違抗就殺誰的殺意。寧非不確定她到底有沒有想起慕然，還是就算沒有想起來，她的潛意識裡還是在想著那個人？

他突然覺得很悲哀，這種悲哀是他再次醒過來時，深埋在心底的東西。他甚至想和葉君一樣，把眼前這個人永遠留在身邊，不論生死，不論她愛或恨……

可是看到葉衣，他卻忍心，也捨不得。

她劇烈起伏的胸口召示著她的憤怒，寧非沉下了雙眸，啞聲道：「你知道孩子是誰的么？」

「知道。」她淡淡的說著，彷彿在說別人的事情：「慕然的。」

寧非心頭大震：「你……記得慕然？」

葉衣不出聲，垂著眼盯著自己的小腹。

她記得慕然，卻也知道，她記得的那個慕然，卻不是寧非所說的那個慕然。她記得的，是那個帶著她去海邊看煙花，會像小孩子一樣因為她說一句話，激動的狼狽掉下水的慕然。

她想，她一定是忘記了什麼。

寧非看到她的反應，下意識的抱緊她，一股將要失去她的恐慌在內心裡漫延。他知道自己現在有多麼不正常，他否定了自己的過去，否定了一切之前對葉衣只想保護好她的想法，否定了自己親手把人交給慕然只願她能開心的想法……

他突然感覺到恐懼，這一刻，他覺得這樣自私的自己像極了葉君，可是他卻違抗不了這樣的自己。

等到他回過神來的時候，才驚覺自己的手臂緊緊的勒住葉衣，勒的她臉上露出了痛苦的神情。寧非匆忙放開她，無力的解釋道：「對不起，小七，我、我不是故意要勒疼你的！」

葉衣搖了搖頭，伸手推開他，徑自走進了房間，一躺在床上就睡了過去。

寧非看她沒有生氣，鬆了一口氣的同時，內心湧出一絲不安。

總覺得今天的葉衣，在他說出要打掉孩子的時候，變得奇怪了。只是說不上哪裡奇怪，整個人給他一種野獸捕獵時才會有的尖銳和危險。

他坐在床邊，屋子裡的光昏黃，光芒下葉衣的臉格外柔美。

他傾身在她唇邊輕輕落下一吻，像是自言自語般道：「小七，我是不會讓任何人把你從我身邊帶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