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衣搖頭，拉開彼此之間的距離，然後走了出去。

離開了洗手間那個狹小的空間，她長吁了一口氣，只是一口氣還不吐完，慕然就到了面前。

她仔細的望著她，心想，不知道什麼時候起，慕然的存在已經成為習慣。任何人接近她，她都會本能的反應，但是剛才，慕然來的時候，她卻分毫未覺。

她深吸了口氣，道：「今天你們抓到的那個少年，最好處理掉。」

慕然問：「處理掉，是什麼意思？」

葉衣淡淡地，像是在說處理掉一個垃圾：「讓他消失。」

慕然到對面坐下，左手輕敲著膝蓋，緩緩地道：「你想跟我說的……就是這件事？」

「嗯。」

「可我想知道的是，你說的『那個人是葉凡新的實驗品』，這句話的意思。」

葉衣垂下眼瞼，道：「葉凡是個瘋子，他想找到批量生產異能者的方法。不惜用活人做實驗。」

全在慕然猜測之中。

他摩挲著手指，狀似無意的道：「你也是其中一個？」

葉衣渾身一僵，半晌，低聲道：「不是。」

「那……」

「我累了。」

慕然還想再問，葉衣已經往樓上走去。

慕然頭也不抬的道：「逃避事情，不是一個成年人該乾的事。葉衣，如果你一直活在過去的陰影里，這輩子你都不可能成為葉凡的對手。」

葉衣停下腳步，手指深陷進扶樓梯的木質扶手裡，想離開，卻邁不動腳步。

慕然繼續道：「人力有時窮，你一個人的力量如果不足，為什麼不選擇跟別人合作？你恨葉凡對吧？你想為你哥哥報仇是么？你……」

話沒說完，前一秒還在樓梯上的人，突然間到了面前，眼裡沒有一絲感情，只有戾氣，聲音低沉而嘶啞：「誰告訴你的？是誰告訴你的！」

慕然任她揪著自己的領子，慢條斯理的笑道：「你指的是什麼事情？是你恨葉凡，還是……你哥哥？」

感覺到領子慕地一緊，慕然譏諷的道：「你看看你，連現實都不敢面對。」

「我一直以為你是一個堅強的人，現在才知道，其實你軟弱無能。」他不遺餘力的嘲笑著瀕臨失控的葉衣：「連傷害了自己哥哥的敵人你都害怕的發抖，不敢面對，在我眼裡，你就是一個膽小鬼。你哥哥死的很慘吧，是被你親手……」

「你住口！住口！住口！住口！！！」葉衣大怒，拎起慕然狠狠的朝著窗口砸了過去！

慕然仰躺地院里的草地上，看著她衣發大張像瘋子一樣撲過來，嘴角勾勒出一絲弧度。

「葉衣，你親手殺了自己的哥哥。」

葉衣腳步踉蹌了幾下，雙眼沒有焦距的望著他，雙唇顫抖著，突然兩行淚水滑落……

「慕然……」

「……你這個混蛋！」

她撲上來，一拳一拳的砸過去，卻沒有一拳打在他身上，全都打在他身側的鵝卵石上，頓時鮮血淋淋！

慕然將她扯到面前，強迫她與自己對視，一字一頓的道：「你是殺了他，可是這些不是你的錯，是你爸爸的錯。」

「他不是……」葉衣無力的倒在他身上：「他不是我爸爸，他不是！」

慕然摟住她顫抖的身體，望著淡藍色的天空，輕聲道：「葉衣你看，今天的天，真美！」

葉衣卻沒有動。

慕然說：「一個人從生下來到死亡，人生路上，會遇到很多挫折和傷害。也許會有人不斷的傷害你，會把你的世界變得一片漆黑，會把你的自尊踩在腳底，會不斷的磨滅你的意志，會斷絕你所有的希望，會傷害你身邊的所有人……可是，只要你還活著，只要你能站起來，就應該把那些惡魔一樣的人送回地獄。」

「偶爾你也抬起頭看看，天空很美，心情會因此變得美好。」

良久，葉衣嗯了一聲。

慕然笑了笑，將她摟緊。

直到感覺到自己全身被壓麻了，慕然不得不從文藝中抽身，嘆道：「你可以起來了嗎？」

「……沒力氣。」

慕然嘴角一抽：「那你怎麼不早說？」

葉衣沉默了一下，道：「我看你陶醉在天空的美景下，不想打擾你。」

「……」

慕然將人抱起，這才看清楚葉衣的臉。

沒有想象中的熱淚盈眶，有的只是更加堅定清亮的眼神。雖然仍然不減冷漠之色，但畢竟不像以前那樣木然無神。

**

這一晚，葉衣做了一個夢。

很長很長的一個夢。

夢裡她回到了小時候的那個家鄉的山坡上，綠草茵茵，樹木盎然。

小溪水在草坡下淙淙流淌，倒映著藍天白雲，山川草地……

小小的她躺在草地上，用一片微微泛黃楓葉擋著雙眼，擋去那刺目的陽光。突然一隻手伸過來，隨即便有道聲音說：「你看，天空多美啊，為什麼要擋住呢？」

她起身去尋找說話的人，卻只看到一個漸行漸遠的背影，逆光而行……

她覺得那人很熟悉，熟悉到名字就在齒間卻怎麼也想不起來。這種感覺令她焦燥，她來回的奔跑著，想要找到說話的人，但是山林草地，一直一直，都只有她自己。

「天空多美啊……」

她想起那個聲音那句話，不禁抬頭望去，只見湛藍如洗的天空里，浮雲悠悠……

一張溫和的笑臉在雲里望著她……

她嚇了一跳，尖叫道：「慕然！！」

……猛地睜開雙眼，四周一片靜謐。

沒有藍天，沒有白雲，沒有雲里慕然那張溫和的笑臉……

葉衣在床上坐了一會兒，當急促的心跳恢復平常，隱約的說話聲透過牆壁傳來……

她下了床，打開門正要走出去，就聽見了慕然的聲音。

從書房方向傳來，房門微掩，掩住了他的身影，卻掩不住他的聲音。

「你在說笑話么？我怎麼可能喜歡上平胸妹？」

葉衣靜默的佇在門口，面上一派平靜。

慕然的聲音還在繼續……

「我跟她之間，只有賭約，沒有感情。我用生命定下的賭約，怎麼能讓它輸掉？」

「呵……阿玄姨，你這話太武斷了，你的學生再優秀，她也不是我喜歡的類型。」

「要是我輸了，她一定會殺我。」

「她就是這麼無情。」

葉衣退進房間，合上了門。

很久很久，她的嘴角揚起一絲笑，似譏似諷，像是在嘲笑著誰……

**

第二天，慕然帶著葉衣去公司，對昨天他想知道的事情閉口不談。

葉衣仍然淡淡地，跟著他一起吃了早餐，進了辦公室。

然後便靠著慕然身後的那面牆立著。

慕然看了她一眼，見她神情如常，道：「葉衣，你要這麼站在我身後一直到什麼時候？」

「三個月。」

「你天天這麼站著？」

「是。」

慕然終於發現了不對勁。

葉衣還是像以前一樣，神情淡漠眼神冷淡到近乎無情。可是這種平常的狀態，卻透著一股拒絕與疏離。

慕然轉過身，十指交握在腹前，就那麼看著她。

葉衣目不斜視，如同雕像一樣。

慕然道：「你怎麼了？」

「你指的是什麼？」

「突然對我冷淡了。」

葉衣道：「我們熱烈過嗎？」

慕然嘴角一揚：「要溫習一下嗎？」

葉衣道：「你可以試試。」

慕然起身走近她，俯頭盯緊她的臉，不放過她臉上任何錶情變化：「你聽到了我昨天晚上跟阿玄姨說的話？」

葉衣：「……」

慕然輕笑：「所以你在生氣？」

葉衣終於將視線落在了他的身上：「沒有什麼值得生氣，不過你昨天的話倒是像一桶涼水燒醒了我。我們之間，確實只需要存在賭約。」

「但是你別忘了。」慕然道：「要麼我愛你，要麼你愛我，否則這個賭永遠沒有輸贏。」

葉衣笑道：「所以我決定不會愛你，這個賭約，輸的一定是你。」

「哦？這麼自信？」慕然湊近她唇，像是情人般輕語：「或許，我們可以多再熟悉一點。」

葉衣主動伸出雙臂，淡淡道：「你說的對，愛是做出來的。」

慕然失笑，胸腔震動：「女人還是矜持一點好。」

他重重地在她唇角咬了一口，頓時鮮血流了出來。葉衣反唇道：「男人還是溫柔一點有魅力。」

慕然邪肆的揚起嘴角：「你會對我念念不舍的。」

「同樣的話，送給你。」

兩人相視一眼，彼此都從對方眼裡，看到了必勝的光芒。

慕然想，葉衣這麼好勝的樣子，倒是比以前任何時候都可愛。

**

鍾艷拿著文件敲了敲總裁辦公室的門，不料手一放上去，門就自己開了。

她狐疑的往裡面走了幾步，頓時曖昧的申吟從虛掩著的休息室里傳了出來。

鍾艷：「……」

這兩個人的精力到底有多好啊！

她無奈的搖了搖頭，退了出去。

而休息室里，葉衣推開慕然，癱軟在床上，雙眼無神的望著天花板。

慕然挑起她的一絲頭髮把玩著。

葉衣道：「慕然，我覺得你有一件事情說對。」

「嗯？」

「我一個人能力有限。」她歪過頭看著他：「所以我想找個合作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