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覃，如果你死了，我會忘記你。」安小小緊握著蘇覃的手掌，十指交握，不同於愛情，卻仍然刻骨銘心。

「我知道……你不會的。」蘇覃低笑著，笑得胸膛急劇起伏，咳出來的血帶著碎沫，呼吸如同破風箱一樣破碎不堪。

他似乎連呼吸都困難，然而雙眼仍然一瞬不瞬的盯著安小小臉，深深的將這張臉雋刻在心裡，瞳孔一點一點煥散……

「蘇覃，你這個混蛋我不准你死……」安小小拼盡全力也只發出了一絲嗚咽，就連努力的想扶起他的力氣也沒有，眼看著蘇覃的眼瞼一分分闔上，她失控的道：「蘇覃你別死……我跟你結婚好不好？救你別死……慕城！你快給他止血啊為什麼止不住……」

她按在他流血的胸口，儘管用盡渾身的力氣，仍然無法阻擋血液從縫隙間流出來，溫暖了她冰涼的手心，一如他的笑容。然而耳邊蘇覃漸漸微弱的呼吸卻冰冷了她的心。

她想不顧一切的救他……

手心裡微弱到幾乎不可見的微光剛剛出現，卻因為她的脫力而隱沒了下去。她咬著牙不死心的想要再試，手掌被蘇覃抓住，輕輕地，沒有任何力道。

可她知道，這是他僅存的氣力。

「幫我……戴上……」他微闔的雙眼，這雙總是不經意間流露出風流韻味的鳳眸，總是站在她身邊靜靜地溫柔地望著她的雙眼，此時此刻，光彩如流水逝去，望著不知名的地方，溫潤含笑……

安小小甚至不敢哭出聲，這麼安靜的蘇覃，卸下了一切的蘇覃，留給她一個微末的願望……

「我給你戴上，戴上了你就不會死了是嗎？蘇覃……你以前答應我要陪我一輩子的，你……蘇覃？」

她握著戒指剛剛觸到他的手，那手卻如樹枝上的枯葉般，輕輕一顫，隨之落下……

眼淚大滴大滴的落在蘇覃的臉上，似乎是聽見了她的話，他的嘴角蕩漾出一抹柔情蜜意的笑，意味綿長。

天空透下來一抹光，金光燦燦的灑在血染的大地之上，漫灑在蘇覃周身，暖暖地，一如記憶里那個小嬰兒的笑容……

「阿覃，她以後就是你的妻子哦，你要好好保護她。」

母親的聲音在耳邊回蕩，他看到自己雙手接過襁褓里粉嫩的小嬰兒，看著她墨如點漆般的眼睛，他笑了。

嬰兒也笑了，漸漸地，她變成了安小小的樣子。

她沖著他笑得純粹而乾淨：「我們結婚吧！」

身體很累……

小小，讓我休息一下，我等了你二十幾年，你會等我睡醒吧？

這樣就很好了……

就這樣吧，小小，這輩子我累了。

「蘇覃？」安小小怔怔的望著那隻骨節分明的手掌落下，一時間反應不過來。她輕輕地，輕輕的喚著她，希望他能像平常一樣對她露出柔和而明艷的笑容……

慕城站在兩人身旁卻沒阻止，聽著安小小的話，看著生命漸漸消逝的蘇覃，他想，這個人，可真是卑鄙。

他果真如願以償的讓安小小記住了他。

用他的生命。

用他的生命，換來了安小小一輩子的惦念……

安小小拿著戒指，仍然戴進了蘇覃修長的手指。她將另一個戒指戴上無名指，整個人一下子脫力，無力的伏在了蘇覃餘溫尚在的身體……

「小小！！」

意識陷入黑暗之前，安小小聽到了很多人的聲音，隨即落入一個溫暖寬闊的懷抱……

慕城，你知道嗎？蘇覃死了。

慕城輕輕拭去她眼角的淚，輕聲道：「我們回家。」

**

安小小再度醒來的時候，有一種不知身在何處的感覺。

頭頂上的天花板很熟悉，她的意識有些遠，緩緩的伸手想去抓點東西找到身體的支點，隨即落入一個溫熱的手掌。

「醒了么？」

一道聲音彷彿穿越萬古傳進耳里，擔憂，深情，急切，悲傷……分不清那聲音里包含了多少情緒，她努力的辯認著這道聲音，想了很久，終於想起……

「慕城。」她一開口，發現自己嗓子啞的很，像是被沙子磨過一樣痛。

悉悉挲挲的聲響傳來，下一刻，視線里露出了慕城的臉。

安小小嚇了一跳，再次確認：「你是……慕城？」

這個鬍子拉碴雙眼血絲遍布消瘦的連顴骨都透出來的男人，真的是慕城？

聽到她的疑問，慕城眼底光芒一閃，殺機外露：「你別告訴我你不記得我了？」

安小小差點點頭，幸好最後一刻聰明的把頭搖得像波浪鼓一樣：「不不，記得。你是慕城，我老公。」

我老公三個字顯然取悅了他，慕城滿意的盯著她看，一直看著，連眼睛都沒有眨一下。看得安小小渾身寒毛直立，什麼想法都拋到了九宵雲外，警惕的注意著面前的慕城。

誰能告訴她，發生了什麼事情？

慕城本來在好好確認面前這人是不是真的醒了，但看著看著就看出不同意味的東西來了，她這是怎麼了？這防備的眼神是什麼意思？這警惕的樣子是什麼意思？

慕城嚎叫一聲撲上去，把人緊緊的摟在懷裡，惡狠狠道：「安小小！你快醒來！！」

「我我我醒了！」安小小連忙叫道，想推開他，但發現他卻摟得死緊。

「喂，慕城，你先放開我。」

「不放。」

「為什麼？」

「不想放。」

「可是我有點難受啊！」

感到摟著自己的手臂僵了僵，安小小趕緊加一把火：「真的很難受，透不過來氣！」

慕城頓時鬆了些，但沒有放開她。將臉埋在她的脖頸間，貪婪的嗅著她的氣息……

這個樣子，令安小小大腦一片空白，回過神來的瞬間頓時想到了犬科動物。

不等她細想，慕城狠狠地親了她一口，笑的跟花兒一樣：「餓不餓？渴不渴？有沒有哪裡痛？」

嘴裡詢問著，手下也沒閑著，翻來翻去的看。安小小差點被逗笑，覺得嗓子有點燒，便道：「我渴了。」

話音一落，慕城嗖的起身竄出去，她連嘴都來不及合上，就看到他端著一杯冒著熱氣的水奔到了面前，小心翼翼的湊過來：「別動！我來扶著你。」

安小小一口氣喝了見底，因為喝的太急，水沿著嘴角滑落，然後緩緩滴進微敝的領口裡……

慕城眼神黯了黯，安小小沒有發覺他眼神的變化，解決了嗓子的不舒服，先前的記憶一點一點的浮上腦海……

嘴角突然一熱！

「慕……噝~」腦子裡翁地一聲響，安小小倒吸了涼氣，錯愕的瞪著近在咫尺的臉，眼睛都快成了鬥雞眼。

慕城狠狠的咬了口她的唇角，懲罰似的聽到她痛呼聲才緩緩放開，伸出舌頭舔吮著她嘴角的水漬，然後一點一點的下移，感受到安小小的僵硬，他挑逗的在她的下巴咬了咬，滿意的聽到她發出一聲輕吟，這才將她放開，沿著那水漬一路往下，直到鎖骨的時候，安小小終於回過神來，喘息著道：「慕城，我是傷患！」

「哦，我知道。」

「所以你要好好做人不要做禽獸好嗎？」

慕城動作一僵，她還以來他會發火，沒想到他真停了下來，深吸了口氣，陡然一笑！

那憔悴的樣子再這麼一笑，安小小清楚的聽見了內心裡嘭地一聲響！

哎，可憐的男人。

她伸出手去，捧著他的臉湊上去親了親，慕城立即笑得更開懷，忍不住把臉又湊了過來……

安小小：「……」

她簡直都能看到慕城背後有條尾巴在搖了好嗎？！！為什麼慕城突然之間性格大變啊！！這是幻覺吧？這一定是幻覺對吧？！

她閉上眼，深吸了口氣，然後慢慢的睜開眼。

慕城還在笑著，看那樣子是恨不得上來舔她……

安小小頓時驚悚了！

一驚悚一激動，在慕城自以為溫情脈脈的神情里，直挺挺的暈了過去！

慕城：「……」

慕城僵了幾秒，隨即將醫生叫了過來，直到確認安小小隻是太過虛弱昏睡過去，才鬆了口氣。

他一直陪在床邊直到深夜，期間動也沒動，生怕自己一動，就會錯過她醒來。

距離那天已經七天了，這七天他沒一天好好合過眼。安小小的狀態時好時壞，一直反反覆復不穩定。期間華叔與唐易笙過來看過，因為與蠱王身心相連的關係，蠱王那天死了之後，最直接受到傷害的就是安小小。

華叔與醫生一起才把她的命救回來，七天之內，她幾次差點斷氣，嚇得他根本不敢離開一步。他承認，他已經經不起她離開的痛了，哪怕只是想想都會感到全身五臟六腑都痛。

凌晨一點的時候，安小小再次醒了過來。

慕城睜著血絲密布的眼睛，一眨不眨的望著她。

安小小怔了怔，仔細想了想先前醒來的那一小段時間，確定不是自己的夢境，看著眼底明顯露出欣喜的慕城，只覺得滿足。

滿足之餘，卻又無比心疼。

這個男人，從一開始不講道理，霸道自我，到現在忠犬一樣的守在自己身邊。她沒有多麼多麼的高興，但也正因為這樣，她心疼這個男人。

慕城見她一眨不眨的看著自己不出聲，小心翼翼的抬手摸向她的額頭，半空中被她的手截了下來。

「慕城，陪我睡會兒行嗎？」

慕城怔了怔，隨即跳上床，那速度快到讓人眼花。等到安小小反應過來，整個身體已經被他抱在了懷裡。

暖暖地，很貼心。

這一刻，兩顆心貼在一起，心裡滿蕩蕩的全是幸福。

慕城知道，也許她看出了自己沒有睡覺，所以用這種借口讓他休息。即使話不多，但他至少知道，她是心疼自己的。

他忍不住用臉摩梭著她的脖子，找了個舒服的位置便要睡去。

「慕城，蘇覃呢？」

話一問出口，就明顯的感覺到慕城的身體一僵。安小小嘆了口氣，眼淚無法抑制的涌了出來。

她知道的，蘇覃不在了。

慕城收緊了手臂，悶聲道：「你非要在我這麼幸福的時候提別的男人么？你那天當著我的面說要嫁給她的賬我還沒跟你算呢！我的心都被你傷透了，你說，你到底愛不愛我？」

有些男人不經常撒嬌，一旦撒嬌是很可怕的。

就像此時的慕城，用這麼嬌憨的口氣硬生生的把安小小的眼淚給逼了回去！

「好了，我不問了，睡吧。」

「嗯。」慕城又湊了湊，低聲道：「小小，對不起。」

安小小一驚，聲音還帶著壓抑的哽咽：「為什麼這麼說？」

「我讓你身陷險境，差點……」

「我不是沒事嘛！」安小小匆忙打算他的話，怎麼都覺得奇怪，明明傷心的是她吧？慕城這整個氣場都這麼悲傷是在鬧哪樣？

慕城又摟的緊了些，在她嘴角親了一口，這才安心睡去。

安小小頭腦昏沉，在熟悉的胸膛里，聽著熟悉的心跳聲，想著蘇覃，想著想著，迷迷糊糊睡了過去。

然後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

夢裡的蘇覃，跟另一個漂亮的女人結了婚，過著王子公主般幸福的生活……

一覺醒來，已經是天光大亮。

夢境里的時間總是與現實相差太多，睡了八個多小時，那夢卻彷彿一輩子那樣長。

安小小頹喪的躺在床上，只覺得全身無力。

慕城早早的就起來了，此時端著碗雞肉粥過來，看到她醒來，眼睛里頓時一亮：「餓了吧？我親手給你煮的粥，來嘗嘗！」

他的胡碴已經刮的乾乾淨淨，露出了原本英俊的臉，這麼光芒四射的一笑，頓時平添了說不清道不明的風流韻色。

安小小暗想，這人真是個禍害，以前不常笑的時候以冷漠著稱，仍然老少通殺，現在笑得這麼春風燦爛，要是在外面還不得是個勾魂使者？

一想到會有無數的人被他迷惑，想到這種笑容是自己歷千難萬苦才看到的，別人輕而易舉的就得到，心裡頓時彆扭。莫名的就有些不開心。

慕城發現，安小小自從醒來后，他發現越來越猜不透她的心思了。那風雲變幻的臉色讓他一時半會兒摸不透她的情緒。

難道是為了蘇覃？

一想到蘇覃，慕城的好心情頓時消散。沒有人喜歡自己的老婆被惦記，何況是惦記了這麼多年。

老實說，慕城覺得蘇覃死的活該。誰讓他自己非要奪他人之美的？這不作死么！

可這話，無論如何都不能讓安小小知道的，要不然又是她心裡的一個疙瘩。

這邊慕城心思急轉，那邊安小小看著他的笑臉頗不是滋味。

「你幹嘛笑得這麼燦爛？」安小小沒好氣的道。

慕城正想著怎麼跟她說蘇覃的事情，聽了這話愣了愣，再看她此時的表情，他覺得自己好像知道了什麼……

他用勺子攪了攪稀飯，笑意愈發的深：「你不喜歡我笑？」

「不，不是。」安小小認真且誠摯的望著他：「你突然之間從冰山男變成了暖男，我一時間不習慣，你不會……是受了什麼刺激了吧？」

慕城一怔，隨即失笑。舀了勺稀飯送到她唇邊：「試試？」見她沒動，他誘惑道：「我親手煮的，試試味道如何？我煮了兩個小時才煮出這一鍋，別浪費了我一翻心思。」

說不感動是假的，在安小小心裡，慕城根本就是個廚房廢，居然能做出這麼一碗色香俱全的稀飯來，一時間注意力確實被引了過來。

在他希冀的目光下將粥吃下，味道在口中漫延開來，安小小的臉變了幾變，最終咕嘍一聲，將粥吞了下去。

「味道怎麼樣？」慕城滿含期待的問。

安小小舔了舔嘴唇，肯定的點頭：「味道相當好。」

「真的？我也試試，剛才急著給你端上來我自己都沒來得及吃。」慕城興奮的像個孩子，說著就舀了勺往嘴裡喂，安小小伸手奪了過來，一口喝乾：「我餓的半死你還跟我搶食！」

把空了的碗遞還給他，慕城雀躍道：「我煮了好大一鍋，既然你喜歡，我再給你盛一碗過來！」

說完就走，絲毫不顧安小小伸長的手臂還有一臉的痛苦……

過了會，慕城氣沖沖的跑進來，臉上一陣青一陣白，居高臨下的盯著安小小，看得她心中發悚。

「怎，怎麼啦？」

「鹽放多了。」

「啥？」看著慕城緊皺著眉頭苦惱的樣子，安小小背後汗涔涔：「那個其實……你能把米煮熟就已經很棒了！」

慕城展顏一樣，渾身瞬間散發著星光點點，安小小一怔，慕城俯身，雙臂撐在她肩膀兩邊，緩緩地俯下來，眸色深沉：「你……」

「我怎麼？」

看著她忐忑的樣子，一雙耳朵紅的晶瑩剔透，霎是可愛！

「呵呵……」慕城一陣低笑，聲音直達彼此胸膛。

安小小被他笑得心裡一虛，伸手正要推開他，手腕頓時被握住，陰影落下，唇上頓時傳來濕軟而濕潤的吻……

呼吸漸漸粗重，安小小無意識的發出聲音，刺激的慕城如痴如狂，眼看著快要擦槍走火，突然門口傳來急切的聲音：「大哥，墨欽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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