崑崙再一次進入了備戰狀態。
上一次演練的,都是專門對付魔教的陣法,這一次卻是專門針對玉天琉的。
吉祥殿內,李越白仍是伏案不停筆。
「穆美人兒,你在寫什麼?」玉天璣攬住他的腰,下巴擱在他肩膀上,好奇地往紙上張望。
「你兄長帶著人來砸了你兩次場子,你都沒記住一些該記的東西嗎?」李越白又好氣又好笑,拿筆桿敲了敲玉天璣的額頭。
「有什麼好記的,兄長在我眼中,不過是我將來的手下敗將罷了。」玉天璣不屑道。
「他那邊的陣型,劍法,行為習慣……」李越白一樣一樣地從記憶里搜尋出來,記在紙上:「雖然都是崑崙修士,卻和你手下的人大不相同。」
「何必如此急著備戰。」玉天璣看了看那張紙,笑了,順手把紙奪過來,往案桌旁邊一扔,紙片飄飄悠悠飄走了:「兄長上一世準備了許久,才集齊足夠的人手來進攻崑崙,這一世就更難了,也許他還要再籌劃個十年二十年呢……」
「你別打岔。」李越白眼看那張紙飄走了,心裡一急,又是一巴掌輕輕拍在玉天璣頭頂上:「小看玉天琉?輕敵可是不行的。」
「他連夫人都被你徒弟搶走了,還有什麼好怕?」玉天璣不屑道。
魏千芊在原劇情里是玉天琉的夫人,這一世卻和玉天琉完全沒有關係,反而和姜少英產生了感情。
「……」李越白語塞,這才隱隱約約想起來,這仙盟大會,本來召開的借口是給玉天璣找個聯姻對象,現在卻什麼都沒有。
「這一點你就別嘲笑他了。」李越白笑道:「你的仙主夫人不是也不見蹤影嗎?」
「誰說的,誰說的?」玉天璣強烈抗議,身姿一動,就把李越白壓倒在案桌上,在臉頰上狠狠親了一口:「仙主夫人?什麼不見蹤影,明明是近在眼前。」
「……」李越白結結實實親了一口,立刻嫌棄地把這死紈絝推開。
面上是嫌棄,內心裡竟然沒有絲毫反感。
從穿越過來遇到這人開始,就不停地被他摟摟抱抱佔便宜,竟然都……習慣了?
而且只要被他一逗,心情就會沒來由地變得很好。
玉天璣被他推了一把,立刻大驚小怪地碰起瓷來,又是哀嚎又是撒嬌,一個勁說自己被李越白打傷了,動都不能動了,耍賴地把李越白壓在案桌上,就是不肯起來。
李越白也懶得和他爭,推了幾下沒推動,就任憑他這樣壓著了。
天色和暖,案桌微涼,躺在上面倒也舒適。
「宿主,系統也覺得玉天璣說得對。」系統打岔道:「崑崙仙山剛剛成功抵禦了魔教的入侵,兵強馬壯,士氣旺盛……您到底有什麼好急的?」
「你也覺得玉天琉不足為懼?」李越白騰出一隻手揉了揉太陽穴。
「他手下不過幾千修士而已,怎麼可能攻得下崑崙?少不得要到處借兵……可是誰肯借給他?這樣一個惡行累累的惡棍,哪個名門正派願意和他結交?所以,等他籌備好了人馬,少不得也要半年開外了吧……」系統猜測道。
「玉天琉那邊雖然情勢窘迫,我們這邊也不能鬆懈。」李越白閉了閉眼,上一世的劇情仍然走馬燈一樣在眼前轉來轉去:「崑崙太大了……」
老話說得好,參天大樹都是從內部被蛀蟲蛀空的。只要崑崙內部出現了裂痕,玉天琉便會找到機會趁虛而入。
魔教是敵人,面對魔教所有人當然都是一條心,可是玉天琉……玉天琉在崑崙仙山裡,仍舊擁有一批支持者。
「這倒也是。」系統老老實實承認:「畢竟我們仙主看起來不太靠譜……」
「哈?」玉天璣聽得到系統和李越白的對話,立刻豎起耳朵,委屈地抗議道:「怎麼又怪本仙主啊?難道本仙主還不夠英明神武嗎?」
「英明神武英明神武……」李越白敷衍地伸出手給他順毛。
「崑崙修士也都不是傻子,懂得要依附於真正的明主。」玉天璣衣袖一甩,得意洋洋地自誇道:「誰能帶領他們擊退魔教,弘揚仙法,正道明德……他們自然支持誰,表面功夫那都是虛的,本仙主雖然看起來不靠譜,但做起實事來還是有目共睹的。」
仔細想想,玉天璣還確實是樣樣都做得不錯,是個好隊友。
就是外表看起來很不靠譜而已。
李越白這麼想著,嘴角不禁多了一絲笑容。
「所以,系統,趕緊幫忙調查調查,修士們都是怎麼誇本仙主的。」玉天璣自戀地搓了搓手:「再肉麻也沒關係,本仙主承受得住。」
「那個……」系統十分尷尬。
「怎麼了?」玉天璣挑了挑眉。
「景仰您的確實有,但是景仰穆仙師的更多……」系統忍著笑。
「……」
「在崑崙修士們看來,穆仙師多年以來深居簡出,為人低調,才學德行自不必說,又臨危受命,力挽狂瀾,把一心主戰的您推舉上了仙主之位,對您忠心耿耿,對崑崙鞠躬盡瘁,為了指揮崑崙修士擊退魔教不惜元氣大傷……平時為人溫和有禮,對外態度卻十分強硬,從來不向各大仙門低頭,在仙盟大會上面對外人的發難,有理有據一一駁回,多次化解危機……」系統想盡量總結得簡短一些,卻還是不由得嘩啦嘩啦說了一大堆,聽得人暈頭轉向。
「唔?」李越白自認為臉皮足夠厚,還是覺得被誇得很不好意思,簡直想紅著臉擺擺手道:「沒什麼,這都是我應該做的。」
轉念再一想,也是,這些功勞,多半都是原主的。
自己是有些小聰明,但是戰略方面了解不多,能做成這一切,全靠原主的知識儲備和反應能力,自己只是沒有拖後腿而已。
「我就知道!」玉天璣悲憤地一頭栽在案桌上,哼哼唧唧地用拳頭砸案桌:「嗚嗚嗚嗚嗚嗚嗚我就知道會這樣,氣死本仙主了……」
「那要不您頒布個法令?不誇您不能在崑崙立足?」系統打趣道。
「本仙主不是在氣這個……」玉天璣哼哼唧唧:「本仙主氣的是,這麼多人覬覦我的穆美人,這可如何是好……」
「……」李越白哭笑不得:「恐怕恨我的人更多。」
「有是有,但談不上更多。」系統很嚴謹。
「他們說了什麼?」
系統老老實實回答:「有說您刻意炫耀,無病呻吟的,有說您爭權奪利,目的不純的,還有人說您以色惑主……與仙主有那,有那**之事……」
「……」
「?」玉天璣眯了眯眼睛,周身散發出一陣寒氣:「是誰這麼說,直接殺了就是。」
「不能殺,崑崙仙山的規矩里沒有這一條。」系統道。
「若真的要殺,那頭一個該殺的,就是仙主您。」李越白無語道。
也不知道是誰天天當著眾人的面動手動腳……這謠言的源頭,不是玉天璣又是誰?
「這樣好了。」玉天璣揉了揉眼睛,笑眯眯地攀上李越白的肩膀:「謠言實在可惡,不如我們就將計就計,把這最後一條以色惑主什麼的好生坐實了,也省得憑空遭人污衊……穆美人兒,您說好不好?」
這話說得理直氣壯,好像很有道理的樣子。
李越白任由他纏著,思緒卻不知道飄到哪裡去了。
按照系統的描述來看,崑崙修士對穆清寧的看法,是讚譽居多,毀謗居少。
這是一個非常正常的結果。
他和玉天璣都沒有刻意吹捧自己,崑崙內部也不敢有人公開大肆污衊自己,現在這個輿論現狀,正是最自然的大眾心理反映。
上一世的穆清寧最後遭到崑崙眾人的污衊和辱罵,並不是因為他做錯了什麼,而是因為權力下場了。沒有人能戰勝既定形勢,玉天琉當上仙主之後,動用了手中強大的權力,不惜一切代價抹黑、施壓,這才製造了足以殺死人幾百遍的輿論。
現在,只要不讓玉天琉登上仙主之位,就不用擔心悲劇重演。
但是問題出現在了另外的地方。
自己的威望太盛了,超過了玉天璣。
在封建社會,功高蓋主對於大臣來說是最可怕的事情,多少名臣名將都是因為功高蓋主而被君王所忌憚,最終家破人亡……幸而這裡是修仙世界,自己不是什麼大臣,玉天璣也還靠譜,不會像封建君王那樣搞死自己,但是平衡還是被打破了,崑崙會不會因此陷入分裂和混亂?
想到這裡他又不放心地問玉天璣:「仙主對我真的沒有絲毫怪罪?」
「嗯?」玉天璣被他這麼一看,又開始現,桃花眼一眯,眼波一個接一個地甩過來。
「……」李越白越發覺得自己多慮了。
玉天璣這孩子不但是個穿越者,還是一個腦子壞掉了激素分泌過多隻知道孔雀開屏的穿越者,怎麼可能懼怕什麼功高震主,想早點完成任務還來不及。
所謂功高震主,只是外人自以為是的猜測而已。
李越白放下心來,把注意力重新集中在了紙面上,把玉天璣晾在了一邊。
崑崙剛剛經歷一場大戰,一場會盟,現在寶庫空虛,百廢待興,又要隨時警惕玉天琉的進攻,需要思慮的地方太多了。
李越白瞪著紙面上亂七八糟的字句記錄,只覺得一陣頭暈目眩。
仔細想想,自己自從穿越過來,好像一直在勤勤懇懇超額工作,比現實世界里的自己要努力太多了,簡直稱得上是日理萬機。
而且還沒有拿到過獎金。
而且「老闆」還只知道在旁邊搗亂撒嬌。
正待嘆氣,手中的筆桿被人抽了去。
不用說,又是那傢伙,自己不幹活也不讓別人幹活。
「穆仙師,您也不看看明日是什麼日子。」玉天璣把筆拈在手裡,轉了轉,換了一副委屈的煽情表情:「本仙主准您休息一天,好不好?」
「什麼日子?」李越白揉了揉太陽穴,聽他這麼一說,也確實覺得新鮮。
「元尊節啊!」玉天璣瞪大了雙眼:「您老人家連這都不知道?」
「元尊節是什麼節?」李越白確實不知道。
每天都在想著自救和改變劇情,天天忙得頭髮都白了,哪裡會有閑工夫去關心什麼節日。
「元尊節每年一度,從定義上來看,比較接近您那個世界的教師節。」系統回答道:「在這個修仙世界里,劍法和仙法都是由師尊來傳授,因此十分看重元尊節。」
「既是節日,穆仙師就不要辛苦了。」玉天璣貼上來,強行把他從案桌前拉起:「走走走,本仙主帶你出去過節。」
「宿主,系統也認為您該出去散散心。」系統煽風點火:「據觀察,您現在疲勞過度,工作效率極低。」
李越白內心深處也不由得悲憤起來。
一個兩個的,都把他說得好似工作狂一般。
當然這麼說也沒錯……
但他在原本的世界里,明明也是個愛玩愛偷懶的。
現在既然仙主都給假期了,當然不能不要。
站起身來才發現雙腿又一次跪坐麻了,幸好身邊有個玉天璣一直死皮賴臉地攬著自己,才不至於跌倒。
二人一走出殿門,就和小艾撞了個滿懷。
「師尊!」小艾蹦蹦跳跳的滿臉興奮,紅著臉把一樣東西塞給了李越白:「弟子敬獻給您的……」
李越白接過來一看,只見是個小小的琉璃瓶,雖然不甚貴重,卻十分精緻,看得出是用心雕琢出來的。
這種感覺……和在現實世界里收到教師節禮物差不多。
果然不同的世界之間在感情上都有一些相通的地方。
李越白把小瓶子收進袖中,嘴角不由得多了几絲笑容。
小艾蹦蹦跳跳地跑了,說去看什麼花燈去了。
修仙世界里節日很少,這個元尊節雖說是以尊師為主題,卻也是很多人趁機找樂子的好時機,幾乎和現實世界里的新年一樣了。
天色已經擦黑,星星點點的燈火就從亭台樓閣間顯了出來,今晚的崑崙果然和平時不一樣了,多了不少俗世之樂。
玉天璣帶著李越白在吉祥殿附近轉了轉,沒走幾步就開始喊累。
「不是仙主您哭著喊著要出來散步嗎?」李越白笑:「怎麼這麼快就散不動了?」
「不許取笑本仙主。」玉天璣苦著臉,歪歪扭扭地單腿蹦著:「本仙主是個瘸子,您老人家又不是不知道……」
李越白明知道這人一肚子壞水沒個正行,可是眼見他這副模樣,心頭也不由得軟了幾分,上前扶住他道:「走路累的話,就御劍飛行罷……」
「好。」玉天璣笑嘻嘻地抽出劍來:「我帶你去個地方。」
飛劍載著二人掠過夜空,停在了一處山崖上。
夜色已深,這一處山崖比較偏僻,半點燈火也沒有,顯得有些陰森可怖。
李越白從飛劍上跳下來,踩在了堅實的山岩上,順便伸出手,打算把行動不便的玉天璣扶下來。
「幹嘛要用扶的?」玉天璣死皮賴臉的張開雙臂:「直接把我抱下來好不好?」
李越白眼皮抽了抽,還是經不住對方的撒嬌,深吸一口氣,多用了幾分力氣,把他從劍上抱了下來。
也不知道這孩子身上用了什麼熏香,氣味居然很好聞。
在一片黑暗中這樣緊密相擁,讓他心底深處隱隱有一種罪惡感,夾雜著另外說不清楚的感覺。
「帶我來這裡是為何?」李越白臉紅了紅,咳嗽了一聲,才把這種怪異的感覺甩掉了。
「穆美人不覺得這裡很熟悉嗎?」玉天璣笑著拉他在山石上坐下:「這裡便是您通靈四隻鳳凰的地方。」
多日前與魔教的那場大戰,種種細節再一次湧上心頭。
當時自己耗盡心力,才同時控制了四隻鳳凰,取得了勝利。
「是這裡么。」李越白摸了摸地上粗糙的玄武岩,確實覺得十分熟悉。
現在周圍一片漆黑,什麼都看不見,當時也沒有好好注意這裡的風景,全部心思都放在鳳凰上了。
「在那之後,所有人都對您百般讚譽,說您拯救了崑崙。」玉天璣笑了笑:「而我只是擔心,萬一您有個三長兩短的……那這場勝利也沒有意義了。」
「怎麼能說是沒有意義。」李越白怪道。
「好啦,本仙主才不是來和穆美人爭論的。」玉天璣伸了個懶腰,往還帶著餘溫的玄武岩上一躺:「今日是元尊節,我想來想去,也沒有什麼好東西給你,就打算給你放點鳳凰看看。」
「鄙人可不想看。」李越白差點笑出聲來:「鳳凰什麼的,已經夠夠的了。」
「那次您是和四隻鳳凰通靈了,透過鳳凰的眼睛來觀察了戰局,還控制了鳳凰的身體。」玉天璣道:「可是,戰場上所有人都看到了鳳凰的華美姿態,只有您沒看到。」
「沒看到也罷了,比起那些血灑戰場的修士們……」李越白道。
「所以今夜,特意給你看看它們。」玉天璣窸窸窣窣地從衣領中拿出玉佩。
李越白看不到他的動作,只能聽到他輕輕吟誦咒語的聲音。
漆黑如濃墨的夜空中,瞬間被絢麗的光芒照亮了。
四隻鳳凰依次從玉佩中飛出,懸停在空中。
它們的顏色各不相同,每一根羽毛都在發著光,流光溢彩,尖銳的喙和寶石一般的眼睛里似乎還透著傲慢與尊貴,翅膀極大,每一次扇動都帶起夜風吹拂,尾巴像是極光一樣垂落下來。
好看,真的很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