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越白從原劇情中猛然驚醒。
他的身體還在不受控制地顫抖,怒吼聲被卡在了喉嚨里,無法發出,只能劇烈地咳嗽起來。
喉嚨火辣辣地疼,但和內心深處的憤怒相比,根本算不了什麼。
從一開始就知道一定是悲劇,但這種程度的悲劇還是難以接受。
穆清寧並沒有死在那群少年的劍下。
仙主玉天琉的手下及時趕到了,阻止了死亡的發生,當然,他們的目的,只是讓這個人不要這麼直截了當地死去而已。
他們到得很早,只是優哉游哉地站在一旁,看著少年們像狼群一般圍住了穆清寧,手中的長劍如同一叢叢荊棘一般,密密麻麻指向了他。
少年人的可怕之處不在於劍術多麼高超,而是在於憤懣和瘋狂,在情緒的鼓動下,他們下手比魔教還要殘忍得多。
這個人可以指揮千軍萬馬,然而此時此刻,卻無法逃出這樣瘋狂的劍陣。
隔著如林的白衣,李越白隱隱約約看到,穆清寧的手指動了動,像是打算念出什麼毀天滅地的死訣,然而最終,還是沒有繼續下去。
那一瞬間,李越白髮出了無聲的嘶吼。
穆清寧不可能沒有任何自保的法術,也許他可以一個死訣念出來,讓這群少年灰飛煙滅。
然而他沒有。
鋒利的長劍一下又一下地劃破、刺穿他的身體。
「好了,崑崙的弟子們,住手吧。」書房門外,懶洋洋的聲音終於響了起來。
玉天琉的手下們在旁邊看了很久,終於慢悠悠出手阻攔了。
書房的地上已經鮮血淋漓。
手下們喝退了少年們,然後走上前,將沉重的玄鐵鏈鎖在氣息微弱的前任祭酒身上。
仙主絕不允許敵人靜悄悄地死在眾人看不見的地方,仙主需要的是一場轟轟烈烈的公開處斬,這樣才能鞏固人心,讓順民們歡呼雀躍,讓反對者靜默無言。
原本雲霧繚繞平整莊嚴的王母台被改成了法場,上萬名崑崙修士靜悄悄地站在台邊,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了台中央——穆清寧被行刑者帶了上來,他身上的白衣已經被鮮血染紅,臉色蒼白,毫無傳聞中放肆惡毒的模樣。
這個他曾經拚死守護的地方,最終成了埋葬他的墳墓,而那些他曾經拚死保護過的人,都是送葬者。
多年深居簡出,絕大多數修士只是在幾年前的王母台上遠遠望到過他一眼,一小部分人還記得他布置戰陣談論戰法時的風姿,但絕大多數人還是選擇相信他犯下了罪行——不相信的話,便是和仙主作對,誰敢?
一名仙長手持長長的捲軸上前,念著捲軸上密密麻麻的字,一樣一樣的痛斥著穆清寧的罪行。
修士們的怒火,再次被那一件一件罪行激發了出來,一時間群情激奮,喊殺聲直上雲霄。
不知道過了多久,那一卷捲軸,終於念完了。
「逆賊!你罪惡滔天,罄竹難書,崑崙的史書將你列入邪佞一冊,永無翻身可能。」行刑者將長劍架在了將死之人的脖頸上,叱罵道:「你可知罪?」
穆清寧沒有在看任何人,亦沒有絲毫畏懼的神色,只是用最後一點力氣吐出三個字:「我無罪。」
「你……」行刑者怒氣沖沖,正待再度逼問,卻見遠處,某個高高在上的坐席上,有人做了一個下令的手勢。
該動手了。
行刑者手中的劍冷冷地劈了下去。
鮮血濺出的一瞬間,有人彷彿看到了一隻鳳凰出現在了高處的天空上,待要再看,卻又沒有了。
……
「穆仙師?」熟悉的嗓音在耳邊響起。
李越白猛地睜開眼睛,才發現自己已經坐起身來,雙手還緊緊攥住了面前人的衣服。
玉天璣被他這一下攥得胸口發疼——從未見過這麼可怕的穆清寧,睜開的雙眼裡再也沒有往日的溫柔和煦,反而全是憤怒和殺氣。
「怎麼了?哪裡不舒服?」玉天璣乍一吃驚,連嗓音都變了,但還是不忘軟言安慰道:「是我啊,穆仙師,我在呢,勿要害怕。」
「……」李越白費勁地恢復著神智:「二公子……仙主?」
玉天璣轉念一想,便釋然了——想必是穆仙師昏迷太久,頭腦不太清醒,做了噩夢罷?常人從噩夢中驚醒尚且會大喊大叫,心悸不已,更何況他現在有內傷在身,更是反應劇烈了。
「是我,是我。」玉天璣一動不動地任由他抓著衣服,輕聲道:「看這把力氣,你果然是恢復得好多了,不枉我餵了那麼多仙草仙藥……太好了……」
李越白胸膛仍在劇烈起伏著,玉天琉等人的醜惡形象縈繞在腦中,揮之不去。費了好大力氣,才鬆開了攥住玉天璣衣服的手。
為何……為何他看起來如此的……憤怒?玉天璣暗暗忖度著。
是了,他剛剛醒來,也許記憶還沒完全恢復,也許還沉浸在與魔教的戰鬥中……
「我們擊退了魔教的進犯,將來數年,都是河清海晏了。」玉天璣笑了笑,悄悄湊到李越白耳邊,說道。
河清海晏,太平安寧。
然而原主就死在這樣的安寧世界。
李越白避開玉天璣的目光,把臉轉向一邊。
「咦……怎麼哭了?」玉天璣急急忙忙掏出一方巾帕,在床頭案桌上擺放的銅盆里浸了浸,擰乾,湊上來替他擦拭臉頰。
巾帕是熱的,散發著溫暖的水蒸汽味道。
「我知道你難受,可是內傷哪有這麼快好的?別急,這幾日,我把上好的仙草全都給你搜羅來了,只要好生休養,不日便可痊癒了。」玉天璣一邊輕手輕腳地擦拭,一邊還在不停地花言巧語勸慰:「若是實在難受得緊,就……打我幾下?」
「仙主啊……」李越白無奈地勉強擠出一個笑容,右手握了握拳,不受控制地向床柱砸去,他心頭的怒火燃燒得太過於旺盛,又不能真的打面前這人,總得找個發泄的地方。
只聽砰的一聲巨響,木床柱被他用上了幾分真氣,生生砸斷了,緊接著便是一陣噼里啪啦,斷掉的半截床柱倒了下去,砸在了地面上。
「如此便好,如此便好,還剩三根床柱,穆仙師盡可以全都砸了。」玉天璣心疼地拽過李越白的右手,細細檢查:「只是不要傷到手的好。」
李越白也懶得掙開,他的右手還在微微顫抖,砸出這一下,再次耗盡了全部的力氣。
玉天璣覺察到了他的顫抖,心下一動,沒怎麼多想,就不管不顧地把人攬進了懷裡。
「鄙人陷於噩夢,憤懣鬱結於心,不慎破壞殿中器物,讓仙主見笑了。」李越白只覺得又一陣頭暈,心裡明白玉天璣習慣於對人摟摟抱抱,並沒有什麼特別的意思,也沒躲,只是有氣無力地說道。
「即便是夢裡有人擾你清靜,我也要命人將他好好教訓一番的。彆氣,氣壞了身體不值得。」玉天璣雖然不明所以,卻還是連連安撫。他見對方身體狀況恢復良好,心中喜悅,好不容易收起的玩世不恭勁兒又回來了幾分,不知不覺,竟然伸出手來,輕柔地撫了撫穆清寧的頭,如雪般的白髮傾瀉而下,摸起來十分柔順可親,順便用手指勾起幾縷髮絲轉了轉。
李越白鼻子莫名地酸了一下。
龍套而已。
這個人現在再怎麼手握大權,在原劇情里也只是個毫無分量的龍套而已。
然而就算是龍套,也是在努力反殺的吧?至少從穿越過來到現在,玉天璣帶給他的永遠都是驚喜,也包括驚嚇,和原作里完全不一樣。
「宿主,恭喜您看完原劇情。」系統恰到好處地跳了出來:「接下來就看您自己的了,我會適當提供協助。」
「謝謝。」李越白鄭重回復:「請務必好好協助我。」
「宿主,這已經是您的第三次穿越了,應該已經習慣了吧?請不要太過於緊張。」系統覺察到了他的失態。
「系統,這次我是真的很生氣。」李越白道。
「?」系統不禁愣了愣:「宿主為何突然說出這種氣話?據我所知,上一次穿越在面對BOSS的時候您也很生氣。」
「這次更生氣,氣得快要死了。」李越白道:「抱歉,這種話只能跟你說一說。」
「無妨。」系統的語氣反而輕鬆了起來:「宿主,我聽到了您的自信。」
「?」
「只有自信的人才會說出【氣得快要死了】這種話。」系統道:「真正絕望的人不會這麼說。」
「謝謝。」
……
「好了,穆仙師。」玉天璣摸夠了,又開始一本正經地扶正李越白的肩膀,道:「您剛才一直睡得不安穩,還猛然驚醒,想必還是休息不足,還需繼續卧床靜養,再躺一會兒吧。」
「多謝仙主關懷。」李越白勉力點點頭,沒有拒絕,再度躺了回去。
只有在假寐狀態,他才能瞞著玉天璣,和系統商議接下來的事務。
再度閉上眼睛,眼前一片黑暗。
接下來需要對付的人名,一個個浮現在眼前。
玉天琉帶著五千修士,正在趕來的路上。
魏井爻,還遠遠沒有登上鞠陵仙山的仙主之位。
蘇詡,想必已經開始為自己的權力之路謀劃了。
姬瑤,以及姬氏家族……此刻應該還沒有動靜。
萬峰主,危險程度略有降低,但也不能掉以輕心。
……
這一次,不能再像第一穿那樣見招拆招了。
因為等見到對方的招數的時候,都已經無法挽回了。
唯一的辦法,是主動出擊。
從哪一步開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