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青峰的話語低緩，沉重。每一個抑揚頓挫都在敲擊人心，在場的記者逐漸覺著氣氛凝重。

這原本是個令人高興的新聞發布會，轉瞬間卻成了向世界發出嘶吼和吶喊的現場。

所有人都能感受到一份沉重，一份不甘，一份傲然，一份鐐銬加身依舊不屈的沉穩。

當宣言結束，會場稍稍安靜數秒，緊跟著便是一連串的閃光燈嚓嚓亮起。

參加發布會的媒體，翻譯，以及崔可夫本人，同樣感受到周青峰話語間蓬勃向上的氣勢和動力。

當翻譯將周青峰的意思轉述，六十多歲的崔可夫有種肌肉戰慄的震撼。他扭頭看向身邊的青年，兩人雖然近在咫尺，卻彷彿站在時空的兩端。

一端是即將跌入深淵的蘇聯，一端是正奮發向上的中華。

兩人站在虛空，腳下是不斷拉開距離的浮島。一個上升，躍起，奔向光明。一個跌落，困頓，墜入黑暗。

曾幾何時，偉大的蘇維埃也有如此一批朝氣蓬勃的年輕人。他們靠自己的意志和軀體，塑造了強大無比的紅色帝國。

可彈指一揮不到百年，屠龍的勇士變成了惡龍。當民眾投票選擇保留聯盟，權貴們卻選擇了分裂。

對於老毛子而已，偉大的祖國只能在記憶中去追尋。

新聞發布會持續半小時，各家媒體都覺著收穫多多。當會面結束，帝都廳內的記者們甚至站起來鼓掌。

蕭金浪站在不遠處悄然豎起大拇指，對周青峰最後那段話表示讚許。

兩人走出大廳時，蕭金浪還悄聲說道：「我去想想辦法，讓你今天這段話上今晚的『新聞聯播』。」

卧槽！

周青峰扭頭訝然，「搞這麼大？我有點慌。能上哪個環節？『領導很忙』肯定輪不到我。是『老百姓很幸福』還是『國外水深火熱』？」

蕭金浪一翻白眼，「有條短訊就知足吧。你就別想太多了。」

雖說『新聞聯播』是天天播，月月播，年年播，普通老百姓都不愛看。但這可是中國的輿論和政策方向標，國家大事全在上頭呢。

經商從政都必須關注。

周大爺要真能上『新聞聯播』，身價絕對暴增一百倍。

慌了慌了！

周青峰嘀咕了一句，「以後大家都給我送錢，或者用糖衣炮彈來腐蝕，我可怎麼辦呀？其實糖衣炮彈倒還好說，我最怕遇上美人計了。」

林婉和黃鸝跟在後頭，被周青峰剛剛那番話震撼的心頭浮動。面對記者的鏡頭和提問，二女也倍感與有榮焉。

奈何一扭頭，自家總裁就在擔心『美人計』。

真丟人！

恨不能掐死他！

發布會結束，但『聖光』跟蘇方還有事要談。

崔可夫就主動上前與周青峰握手，「周，你的發言令人感覺到強大的力量，你會成為這個國家的英雄。」

周青峰倒是轉眼就謙虛，握手輕笑道：「我們的合作會讓彼此都會成為國家的英雄。」

崔可夫想笑的呼應，可心裡卻泛起無盡的悲哀。

帝都廳內需要重新做一番布置。反正租都租了，不如將發布會的格局改成面對面談判。『聖光』對大修線提出要求，雙方還要交換一下意見。

老崔可夫本可以前往休息室，卻站在周青峰身旁低聲問道：「周，我原則上同意向你們出口一套大修線。但接下來的交易能不能支付美元？」

從91年一月一日起，中蘇之間的商貿往來都改為現匯結算。『易貨』這種過去的交易方式顯然不符合老毛子的利益。

周青峰卻笑道：「副部長閣下，請恕我冒昧。如果繼續易貨交易，我們提供的輕工業商品還能用於解決貴國目前市場商品短缺的問題。

普通民眾還能得利。

如果改為現匯結算。只怕錢一到賬就會被寡頭，富豪，貪腐者，外國投機商給瓜分掉。

據我所知，貴國內部有不少人正在利用匯率漏洞大肆套現。人民的財產正迅速縮水......」

聯盟的衰敗，首先就是經濟的衰敗。聯盟的崩潰，最開始便是金融的崩潰。權貴們正在拚命撈取財富，一點渣子都沒給人民留下。

周青峰的話刺痛了崔可夫。

這位老布爾什維克面露怒容，更是懊惱，乃至咬牙切齒。他突然如發怒的獅子般鬚髮張揚，揮手打斷道：「夠了，不要講了。」

大吼聲震動廳外走廊，記者們都還沒離開。幾個膽大的甚至當場舉起相機，將並肩站立的周青峰和崔可夫抓入鏡頭。

人們還以為兩人發生了爭吵和變故，卻看到周青峰輕輕拍了拍副部長的肩膀。老崔可夫則眼眶發紅，面容悲憤，正抽出一條手帕擦拭眼角。

「我們曾經是戰友，曾經是對手，以後也可以是朋友。如果我們不合作，蘇維埃留下龐大工業體系只會分崩離析，生鏽斑駁。

西方頂多要你們的資源，不會要你們的設備。你們的人才要麼留下來碌碌無為，要麼投奔西方世界。

我知道你們對我們也有戒心，並不希望看到東方有個強國出現。但蘇維埃倒下了，總要有人站出來承受西方的火力。

不幫我們，你們還能幫誰？

貴國的母親們正缺少食物，姑娘們沒有漂亮裙子，市場的貨架上空空蕩蕩。

衛國戰爭的老兵們正在出售自己的勳章，他們的孫女有天甚至會成為娼妓。

兩害相權取其輕。在找不到最優解的情況下，次優解便是唯一的辦法。至少我能跟你們公平交易，保留最起碼的尊嚴。

副部長閣下，我其實可以向你坦言。

我想要的不單單是一條大修線，我還要古比雪夫的工程師，想要中央航空發動機研究院的科學家，想要九個國防工業部下的所有好東西。

您可以認為我太狂妄，但我是認真的。我可以選擇跟你合作，也可以選擇一個無恥貪婪的傢伙合作。

只需要幾萬乃至幾千美元，我可以在貴國找到無數擁有資源和權力的人。我與人合作歷來坦誠，就看您怎麼選擇了？」

周青峰的話還沒說完，崔可夫就在驚怒中渾身發抖。他忽然想揍這小子，可拳頭才剛剛捏緊，手掌就被對方一把抓住。

周青峰的力量是常人的近四倍，他輕輕將崔可夫的手給按回去，盯著對方的眼睛，低語道：「如果這就是您的回答，那麼我真的要考慮換個合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