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待區。

聽到歐陽君詢問，旁邊這人樂道：「我們來要訂單啊。『聖光機械』最近名氣大的很，他們開始搞機動三輪車了。我們都指望能把廠里的貨賣給這家公司呢。」

「破三輪而已，至於把你們這麼幾家廠子全給喊來么？」歐陽君印象里的三輪車不是靠人力蹬，就是弄個鉛酸電池充當動力。

接待區一群人全都嘿嘿直笑，不肯交底。反倒是有人忽然想起什麼，問道：「你是美院的？聖光機械是不是真給你們美院捐款二十萬？」

捐款？

說是捐款也沒問題。畢竟周青峰最後拿走的就是五百多張稿件，在美院師生看來這壓根不值錢。倒是二十萬的真金白銀真是香甜啊！

「沒錯，是捐了二十萬。」歐陽君點頭承認。他甚至想說：「那二十萬捐款還是我聯繫上的。」

哇......，接待區十幾號人頓時來了興趣，全都樂呵呵的問東問西。一群人八卦的勁頭就上來了。

「聽說周總裁花二十萬想追你們美院的女老師？」

「沒有，從來沒聽說這事。」

「聽說他還送你們美院幾幅西方油畫？」

「不是送，只是借給我們臨摹。」

「聽說那幾幅油畫上的女人的特漂亮？」

「那幾幅油畫現在公開展出。是否漂亮，你們自己去看不就知道了？」

歐陽君覺著眼前這些人特俗，一談到女人就擠眉弄眼的，思想下流。他作為脫離低級趣味，有著高尚情操的文藝工作者，壓根不願與他們為伍。

「聽說你們美院有個男老師半夜偷看女孩子洗澡被抓了？」

「你丫才被抓了呢？你全家被抓！藝術的事情，靈感的源泉，你們懂個啥？」

歐陽君像被踩著尾巴的貓兒，越發覺著接待室這些人俗不可耐。他只能去找前台的青澀姑娘聊聊，就發現對方坐在台後正在本子上抄抄寫寫。

「在學習吶。」歐陽君故意搭訕，腆著臉樂道，「學什麼？」

「財會。」青澀姑娘很是靦腆，低著頭，小聲應了句，「總裁有規定，每年淘汰百分之五能力不足的平庸人員。公司待遇挺好的，大家都想多學點。」

歐陽君就喜歡這靦腆的勁，心情大好，繼續調笑問道：「你們還搞淘汰？嘖嘖，這不是鐵飯碗就是不穩定啊。我是美院的老師，一個月旱澇保收有百來塊呢。」

青澀姑娘一臉羨慕，「一百多啊，你們有事業編製的就是好。領導想開除你們都難，啥事不用擔心。我就不行了，月工資才五十塊。」

五......，五十？

歐陽君臉色就變了，他看青澀姑娘滿臉的小雀斑，肯定沒二十歲，應該就是個中專生，說不定還是剛畢業的——這年齡一個月拿五十塊，已經是很幸福的事了。

「你......，你多大？」

「十七。」

歐陽君差點兩眼發黑——小妹妹，你是來耍我的吧？

十七歲中專畢業，一個月能拿五十，你知道多少人要嫉恨你么？

青澀姑娘低聲笑道：「我家沒啥門路，進不了什麼好單位。我媽本來想讓我去街道的小廠子上班，可那廠子早發不出工資了。我看報紙上的廣告，自己來應聘的。

公司說我沒什麼能力，但可以聘用我當個前台。要求是我半年內必須自學財會技能，通過財務部的考試，否則就開除。

一個月五十塊啊，我爸媽當年剛開始工作，最開始才十二塊一個月。累死累活幹了一輩子也沒賺幾個錢。我現在下定決心，絕對不能被淘汰。」

滿臉雀斑的小姑娘還用力握拳，自我鼓勵一番，繼續學習。倒是歐陽君腦袋裡暈乎乎的——聖光機械居然搞淘汰制，那就是說加入之後別想混日子了。

這是個缺點。

歐陽君來找周青峰時已經快天黑了。在『聖光機械』的辦公點待了許久，周總裁的會議居然還沒開完。

接待室的牆上掛著鍾，這都入夜後的七點了。今天是元旦啊，這些人怎麼如此的熱愛工作？辦公點外黑咕隆咚的，可辦公點內居然還燈火通明。

有人六點半下班就走了，還有人專門夜裡來上班。好些人是冶金學院來兼職的老師學生。所有人都必須打卡，前台的青澀姑娘會記錄每個人的來去時間。

「你們這管理挺嚴的啊。」歐陽君繼續搭訕。他肚子有些餓了，目光來回掃視。

所有加班人員都有免費的晚餐供應，不少人夜裡不走就為混一頓晚飯。他可是知道周青峰給的福利好，美院師生幫他搞水墨畫，一日三餐加夜宵都非常豐盛。

前台的青澀姑娘正在吃餃子，聞言吐了吐舌頭，說道：「公司給的待遇好，但周總裁脾氣不好。」

「不能吧。」歐陽君覺著周青峰脾氣挺好的呀。二十萬呢，說砸就砸了，這樣的大老闆上哪裡找去？

青澀姑娘搖搖頭，「就在昨天，有人等晚飯來了就打包回家，今天早上被開除。那傢伙好不容易入職，就為占這點小便宜，一個月三百塊的職位就沒了。」

遲到早退佔便宜，企事業單位職工的毛病，想改都難。歐陽君自己都經常干這事，他越發覺著這『聖光機械』太沒人情味了。

不就是混了一頓飯么，多大點事？居然開除。

只是這晚飯的餃子皮薄餡大，看上去挺好吃的。歐陽君坐立不安，越看越餓，「你們公司有食堂嗎？」

「公司有後勤部，每天都有船從鄉下給我們運菜來。每周結賬，比菜市場還便宜。我們員工也可以訂購，能給家裡省不少錢。

後勤部雇了廚師，早中晚餐乃至夜宵都包了，頓頓有肉。好多人就為這個，恨不能在公司安家。我們吃的確實好。」青澀姑娘說著話，一口氣連吃三個豬肉白菜餃子。

聞著味就知道餃子又香又好吃，歐陽君更餓了。他想問問能不能混頓晚飯，前台電話響了。青澀姑娘飛快抓起話筒『喂』了聲，就連連『嗯嗯』點頭。

「歐陽先生，林秘書讓你進去。」前台姑娘領路，把歐陽君朝辦公點裡頭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