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一個小丑而言，尊嚴簡直就是奢望。當周青峰強調必須站直，阿德里安眼眶中的淚水終於止不住的流。在他身後，受雇為和諧村工作的村民和冒險者們更是倍感震撼。

等級社會，尊嚴是什麼？

若不是混的窮困潦倒，少有冒險者會接受村子的雇傭。他們說好聽點是一群走南闖北，自由自在的人。可實際上只能算是些雞鳴狗盜之徒，從未有誰認真對待他們。

驅逐，咒罵，歧視，這才是一個小丑的日常。

對於社會底層，生活中從未有『容易』這個詞。

周青峰伸出手將阿德里安扶起。這位小丑先生抹了抹淚，告謝后緩緩退下。表彰儀式繼續，盧比奧又喊了一個人名，這次是個普通的村民，因為老實工作不偷懶而被表彰。

在別的地方，一個低等的賤民能在統治者手下擁有一份工作就是莫大的榮耀。他們必須謙卑，順從，恭敬，永遠低著頭。

但周青峰不這麼想，從來不這麼想。從感性來說，他從未覺著自己比別人更高貴；從理性來說，一個相互壓迫無法協作的社會，治理成本太高，內耗太大，效率又太低。

儀式的場面逐漸變得肅穆，在場的人擺正自己的手腳，調整站姿，心中變得渴望，渴望能聽到自己的名字被喊響。

每個被表彰的人也覺著極為光榮，享受眾人矚目的場面，驕傲的接受簡陋到可笑的勞模徽章。

總共有十幾個人獲得表揚，他們興奮的臉龐通紅，猶如打了一場勝仗，又如挖到了巨大的寶藏。沒能獲得徽章的人竟然覺著很是嫉妒，雖然這份榮耀帶來的好處並不多。

獲得表彰似乎很容易，沒有誰做了什麼驚天動地的功績，沒有誰完成什麼不可能的任務，大家都是完成了自己的本職工作。但在場眾人更清楚——這份榮耀來的太難太難。

除了和諧村，除了維克多.雨果，別處的權貴絕對不會對一般土包子笑臉相對，更不會談什麼尊嚴。

「再次感謝大家為村子建設而努力，也希望其他人以他們為榜樣，在今後的工作中越干越好。我絕對不吝嗇榮譽，地位和獎勵。」

周青峰簡短致辭，和所有勞模握手后結束了表彰儀式。眾人全都暈乎乎的，大多生平第一次參加這麼正式的活動。這可比敲詐勒索，打家劫舍，坑蒙拐騙上檔次了。

不管明白還是不明白，大家潛意識裡感到這是一條提升自己身份，打破天花板向更高層次進發的道路。他們將不再局限於自己過去的卑微，擁有一個全新的發展平台。

伊妮莎等村子里的骨幹也在表彰現場。他們原本以為周大爺又要搞點什麼花樣來戲弄人。可表彰儀式后，連同這些骨幹人員都若有所思。

伊妮莎是地道的貴族，還是最頂級的那一小部分。她曾經很自信自己在展示高貴方面能超過周青峰。

周青峰卻用現實告訴所有人——能附身低首，能令人信服，能凝聚人心，高貴的身份才有價值。只會高高在上的端架子是一件很可笑的事。

對於阿德里安等底層，他們也從未想過自己能獲得階層躍升。可在和諧村只要願意努力，哪怕賤民也能獲得成功。只要向維克多.雨果效力，就能實現自己的夢想。

「榜樣的力量是無窮的。只要我制定好的規則，樹立好的榜樣，底下的人自然會去努力，不需要我天天勞心勞力。要放手讓人民群眾去創造奇迹嘛。

我把這稱作『和諧之夢』。」周青峰大言不慚的喊口號，「我不問出身，唯才是舉。打破原有的階層枷鎖，給那些擁有才華，擁有夢想的人一個新的選擇。你們覺著怎麼樣？」

哪怕心中震撼，可伊妮莎等人全都翻白眼。他們對類似的官腔都聽膩味了。雖然周青峰每次打官腔內容都挺新鮮，效果也非常不錯，可聽著總像是在騙人白乾活。

伊妮莎就低聲道：「維克多，你是為自己偷懶找借口吧，現在村子里的情況也沒見多好。來投奔我們的全都是一群名聲狼藉之輩，其中有好多人渣惡棍，可沒那麼容易乖乖聽話。」

納瑟騎士也笑道：「要不明天我就在村子里宣布『三天之內無禁忌』，看看你說的榜樣力量有多大？村子里又會亂成什麼樣？」

別......，周青峰當即笑著認慫告饒，「怕了你們倆，當我沒說，當我沒說。高壓政策還是要繼續的，膽敢為非作歹的還是要毫不留情的清除掉。要保持穩定啊，一定要維穩！」

就村子里這龍蛇混雜的狀況，穩定真是第一要素。幾百號無法無天的冒險者一旦不受控制，分分鐘就反噬周青峰自己。到時候他除了逃跑，沒別的出路。

但是......

「今天這個場景在鐵礦谷也有過一次。當時我召集了黑森林裡大部分村子的頭領，展示精靈的壁畫和穹頂。他們當時也熱淚盈眶，紛紛向我效忠，表示要永遠追隨我。

可實際上他們全是牆頭草。每每遇到麻煩就看不到他們的身影。能堅定跟我站在一起的，都是一無所有，無路可退的最底層。

你們別以為我真的在偷懶。我是痛定思痛，覺著自己還沒有真正下到基層。我沒有把那些真正做事的普通人提拔起來。我放任那些村子的頭領去控制人力物力。

從現在這一點要改變，權力已經歸於我。要讓願意投靠我，願意向我效忠的人，擁有夢想，並且實現它。對於那些三心兩意的牆頭草，必須給與懲戒。」

伊妮莎和納瑟聽的怔怔，半天無法消耗這段話。

周青峰說完后，昂然走出會議廳。守在廳外的『疾影』湊過來說了聲，「主人，你剛剛的講話太好了，那些人思想境界太低，無法理解你的偉大。其實我也有一個夢想！」

「一邊去。」周青峰剛剛發表重要演講，心氣正高的時候卻被打斷了。他沒好氣的說道，「你個死馬，別總想著錢的事。」

「我就不能有夢想嗎？」『疾影』氣的跳起來，「你這主人也太壞了，搶人家的錢也就算了，還搶人家的寶貝。你把那枚『不屈護符』還給我。那可是我費了好大勁從肥羊那裡弄來的。」

「你個死馬都一把骨頭了，要魔法護符做什麼？難道還指望改行不成？」周青峰毫不猶豫的拒絕，「護符這種東西自然是歸我了，對你也沒什麼用。」

「無良啊，你怎麼能這麼壞？」『疾影』將負能量化作淚滴狀，從眼眶裡噴涌而出，「早知這樣，我寧願待在地牢里也不跟你出來。」

「真的？」

「假的。」

主僕倆插科打諢，相互嘲諷，一步步返回住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