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雪落綻梅，崔萱鬆開了手，「原來是這樣，我明白了。」
玉白的指甲中稍稍沾染了些血跡，紀允微微蹙眉，他說：「崔萱，其實你很好，四年前我就覺得，我配不上你。」
崔萱：「你也算是有點自知之明了。」她揉了揉眼睛，站起身便從亭子中走了出去。
雪落在她的頭髮上，凜冽的冷風颳過她的面頰，疼得她淚珠子一顆顆地往下掉。
滾燙的淚水和冰冷的面頰混在一起，崔萱只覺得難堪。
有什麼好哭的？
已經過去了四年了，換成別人，早就把那些話忘記了。只有她，總是反反覆覆想起來那些話，覺得委屈，便逃避一切，若是早一日想到那些事情下的蹊蹺，她也不會困著自己這麼多年了。
頭上突然罩上了一把紅傘，崔萱再抬眼就見到崔茹正站在她跟前。
她拿著帕子在崔萱面上輕輕地擦淚，小聲問道：「很難過嗎？」
崔萱抿了抿唇，「不難過。」
崔茹嘆了口氣，「不難過就快回去吧，阿娘都要擔心壞了。」
崔萱垂下了腦袋，「嗯。」
二人踏過厚厚的雪地，崔茹開口問：「你喜歡紀允嗎？」
崔萱抿唇：「不喜歡。」
四年前崔茹便問過她這話，崔萱那時候說：「我才不喜歡呢，我日後的夫婿必定是能夠跟我吟詩作對的人，他呢，胸無點墨又不務正業，我怎麼可能喜歡他？」
崔茹搖頭笑了笑，「不喜歡便好。」
她的手上緊緊地握著傘柄，單從長相上看，崔茹是一個很柔弱的女人。
崔萱仿佛意識到了什麼，連忙問道：「你知道他是……？」話已至此，她不往下說，想必崔茹也會明白。
崔茹沖她點頭，「是，我知道。不過不是祖父或者紀允告訴我的，是我無意中發現的。」
崔萱點頭，「是這樣啊。」
小女娘垂著眼瞼，神色平淡，讓人無法看出她心中所想。
崔茹說：「四年前我便後悔了，若是肖檸成婚那一日我沒有帶你去衛國公府，那你也不會與他認識，太后也不會想著要為你們賜婚，後來的事情，便都不會有了。」
崔萱拿住傘柄，「二姐，與你無關。該遇見的人，還是會遇見的。其實我並不後悔遇見他。」
崔茹的腳步一頓，她說：「若他是紀三郎，我會很希望你嫁給他。可現在，二姐怕，若是將來他事敗了，你會讓人扒得皮都要沒了。」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崔萱對紀允的心，她知道，卻只能嘆一聲惋惜。
看著她面上的神情，崔萱忍不住笑了出來，「二姐你這話說的，便是我想嫁給他，那也要他願意娶啊。」
除去眼睛還有些通紅，她面上已經沒有了任何哭過的痕跡了。
崔茹握住她的手，「好了，快回去吧。」
兩人加快了腳步往前堂上走去。
宮中，聖上端坐在御書房中，身邊坐著幾個妃子。
他往酒杯中倒酒，身邊的宮人開口勸道：「聖上節哀，妾知道崔閣老去了，您心裡難過，可……」
話未說完，小妃子的脖子就被人搭上了，他嘴中的酒味和藥味混在一起，小妃子摸了摸鼻子。
「難過？誰跟你說朕難過了？」聖上湊近她問道。
中年帝王眯起來眼睛看著她，小妃子的雙肩忍不住打顫，她瑟瑟地道：「聖……聖上恕罪，妾無心之言，您……」
聖上撇過頭去，並未說什麼話。
他又倒出來一杯酒，崔閣老死了，他自然是高興的，可也不是那麼高興。
他六歲開始就跟著崔閣老讀書了。他的詩書、武功都是崔閣老教的。他十歲那年，父皇死了，是崔閣老拉著他說：「以後有先生在，不會讓聖上被人欺負的。」
崔閣老的確是沒有騙他。
他幫著他除去了朝中懷有二心之人，教給他許多為君之道。
可直到陸瑋那事一出，便全都變了。
陸瑋多次在朝堂上不給他留什麼餘地。他要陸瑋將那些攻略下城池的百姓全部斬殺，他違抗他。讓他將降兵斬殺，他又反抗。
他是皇帝，陸瑋多次讓他在群臣面前沒了臉面。甚至大魏臣民心中陸瑋比他這個國君更加重要，怎能不讓他生氣？
可當他將事情告訴崔閣老的時候，他卻發現，崔閣老幫著陸瑋？
他站在陸瑋那一邊！
思及此，聖上將桌上的茶杯摔到了地上。
後來，楊榮國誣陷陸瑋造反，他當然知道，可他就是要順著楊榮國的意思，就是要讓陸瑋死無葬身之地。
可崔閣老卻在這時候站出來要求他徹查此案，還私底下派人著手查辦此案。
他簡直要氣死了，所以他私底下讓人去將陸瑋殺了。
崔閣老那時候同他說：「大魏之中有陸瑋，才得以保太平。」
多可笑啊，他一個皇帝，天下能人異士應有盡有，全部為他所用，他還差一個陸瑋不成？
可是他萬萬沒有想到，崔閣老竟然還敢將陸瑋的那個孽種帶出陸家，又聯合他的親阿妹來欺騙他，他們都該死！
十幾年前，晉陵和衛國公出遊兩年後就抱回來一個孩子，只告訴他們這是他們這兩年新添的孩兒。
他沒有多想，信了他們。
他就晉陵這一個嫡親的阿妹，紀允打小就喜歡往宮裡跑，又極其討人喜歡。
對於紀允，他敢說，連宮中的皇子公主的待遇都沒有紀允的萬分之一。
可他沒有想到，紀允竟然是陸瑋的兒子。
他此生，最厭惡陸瑋了。
所以他把陸允趕出京城了，又派了不少的人去殺了那兔崽子，可惜他命大。不止沒能殺了他，還讓他立了功。
聖上站起身來，他笑了起來。
明黃色的龍袍格外顯眼，頭髮也凌亂極了。
如今崔家死的死，貶的貶，朝中也就是剩下了一個崔楣。也掀不起什麼大浪花。
至於紀允那個小崽子，來日方長，總有一天，他會要了他的命。
還有晉陵，身為他的阿妹，竟然敢胳膊肘往外拐，他必定不會放過她！
帝王面上笑容瘋癲，笑聲響徹整個皇宮，御書房中的幾個小宮人已經不知所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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