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錯了,下次不會了。」崔萱從床榻上坐了起來,蒼白的小臉上帶著絲討好。
她只穿了一件中衣,小女娘看起來單薄得可憐。
崔茹給她披上了一件披風,「不冷嗎?」
崔萱搖頭,「房中有爐子,不冷。」她聲音有些啞,「我睡了多久了?」
「一日一夜了。」
崔茹這話的聲音有些小。
崔萱蜷起來手指,按照規矩,還有兩日就是祖父出殯的日子了。
薰蘭很快便將飯菜端了過來,崔萱也在崔茹的陪同下吃了飯。
崔萱仿佛好的很快,吃了飯便又會同崔茹談論些其他的事情了。
崔閣老出殯的那一日是個極冷的日子,來祭拜的人很多,有崔萱認得的,也有她不認得的。
她今日穿著喪服,頭髮只用一隻檀木簪子盤起來,面容淡然。
衛國公一家都來了,晉陵長公主仿佛是想要同她說話,可她卻什麼也沒有說。
素日裡同崔家交好的都在寬慰他們,同崔家交惡的卻是敷衍了兩句話便離開了。
眼前一晃,崔萱見到一片白色的衣角,她雙手緊緊地攥著身上的麻衣。
她又見到晉陵長公主同那人一起走了出去。
崔萱抿了抿唇,對身邊的崔茹道:「二姐,我出去一下。」
崔茹也只當她心中難過,便沖她微微頷首。
深冬時節,花樹上光禿禿的,一片葉子也沒有。地上偶然落了兩片白色的粉粒。
下雪了。
她沒有顧得上,而是跟著前方的兩人往前走。
紀允和晉陵長公主跨過小圓門,走到了一座小亭子中坐下。
他神色淡淡:「殿下找我何事?」
晉陵長公主抬起眼瞼看著他,「三郎,我……」
紀允:「有何事就說吧,其他的,沒必要提了。」
晉陵長公主抿了抿唇,鼻子微微發酸,「好。」
過了今年,紀允便二十一了。可在今日之前,她記憶中的紀允還是那個天不怕地不怕的少年。
她抿了抿唇,「我……本宮就是想問問你,你打算如何處置皇兄?」
她磕磕巴巴地問,好半天才問出來了這麼一句話。
紀允:「殿下明白,殺父之仇是必定要報的,不管是聖上,還是楊相,他們都不能活著。」
晉陵長公主扯了扯唇,訕訕地道:「是這樣啊。」
門外的雪越來越大,落了崔萱一腦袋,她停下腳步,現下她已經知曉了。
亭子裡的兩個人幾乎是瞬間就發現她了。
「阿萱?你怎麼在這裡?」晉陵長公主率先走了出來,將她拉進了亭子裡,「我們……」
她支支吾吾地,崔萱卻是毫不掩飾,「我聽的不多,但我都知道了。」她壓下了聲音,小聲地問道:「紀允,其實是叫陸允,對不對?」
她又看了一眼紀允,神情淡然。
晉陵長公主立馬捂住了她的嘴,「別亂說。」
崔萱頭上的雪化成了水,濕潤了她的烏髮。
晉陵長公主鬆開她的嘴巴,解下來披風為她披上,「冷,披上吧。」
崔萱並未拒絕,她笑道:「多謝您,我想……同他問一些話,您放心,我不會透露出一個字。」
晉陵長公主幫她系好披風帶子便走出了亭子。
崔萱看著她的身影,恍惚間想起來,她很久沒有見過晉陵長公主了。
記憶中的長公主,是個很溫柔的女娘。少時在衛國公府養傷的時候,長公主會照顧她喝藥,也會陪著她在府中散步。
她笑起來很好看,也願意聽崔萱說話,從不嫌她話多。
後來她常常去衛國公府見長公主,她性子多好呢,大約是少年時的紀允這樣頑劣的人,都無法讓她生氣的。
四年前紀允來崔家退親以後,晉陵長公主同她說:「阿萱,是皇家和衛國公府對不住你,你就怪我吧。」
那時候她看到長公主面上的慚愧之色只當她是因為退婚一事,現下想來,並非如此吧。
沒一炷香的時間,院中的雪已經下了一尺高了。
紀允:「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
崔萱伸手接住空中飛雪,「是,先前在麟州的時候,看到沈書均,我便已經猜到了。」
紀允扯了扯唇,「知道就知道。幹嘛還跟著過來,你不怕我殺你滅口?」
他聲音有些慵懶,眼尾輕佻。
崔萱搖頭,「你不會。」
紀允:「你怎麼會覺得我不會殺你?沒什麼比陸家的仇更重要。」
崔萱手中的雪漸漸地化了,雪水從她手指縫中滴落了下來。
紀允拿出一塊帕子遞給她,便聽見她說:「我早就打聽好了,當年出事時,我祖父和阿爹為了給陸將軍洗刷冤屈而每日裡奔波,甚至得罪了不少的人。
雖然陸家還是沒了,可你若是將我殺了,也說的上是忘恩負義之人了。」
她語氣輕鬆,「你不是那等人。」
紀允撇過頭,「你有什麼想問的,問吧。」
崔萱轉身坐在石凳上,「雖然我已經猜到了,但我還是想知曉,四年前太后賜婚,你到崔家退婚這件事情,究竟是怎麼回事?」
她向來活得明白,十幾年來,也只有這件事情是稀里糊塗地過來了。
「好,我告訴你。當年陸家被抄家之後,是崔閣老將我帶出來的。大概是怕有人懷疑吧,所以便將我交給了衛國公和晉陵長公主。而四年前,聖上也不知是怎麼回事,突然對我的身份起了疑心。
恰好皇……太后病重,我也不知道她是如何作想的,就給我們賜婚了。」
崔萱心中升起一絲疑惑,紀允也不知道太后為何會給他們賜婚嗎?
「聖上本就對我們生疑,如此一來,他便對衛國公府和崔家更加懷疑,連晉陵長公主也不信。所以我在太后出殯之後,便去退婚了。聖上也趁機將我趕出京都。」
崔萱的手指甲狠狠地陷進肉里,她心中慶幸,他們不是一開始就打算利用她的。
打小她便聽祖父和父親同她談及陸將軍,他不喜歡讀書,醉心於用兵。他善待百姓,所攻之處常常少有無辜慘死的百姓。
他喜歡喝酒,也很會釀酒。
他們告訴她,陸將軍是好人,不會謀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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