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月出，崔萱只覺得上天當真是無情，她來之時還是早晨呢，現下便到了傍晚了。
崔楣在交代好她之後便已經去處理事務了，城中的瘟疫還在持續著，城外還守著一個顏源。
「吱呀」
房門開了，崔萱撇過頭就見到鄭氏穿著灰色羅衣走了出來。
「阿嫂。」她跑到門邊上喚道。
鄭氏拉著她進了房中，「在外面站了多久了？也不嫌累。」
拉著崔萱坐下後，她便遞給了崔萱一杯茶。
崔萱喝下茶水後便看向鄭氏，「阿嫂，我……」
鄭氏卻拉著她往裡間走過去了，她小聲道，「看看你五兄吧，明日他便要走了。」
崔榆此時已經換上了一件霜白色袍子，面容是前所未有的柔和，崔萱沒有見過這樣的崔榆，他從來不是這樣安靜的性子。她只覺得現在是身處夢境，這個夢太糟糕了，糟糕得她遲遲無法醒過來。
她揉了揉眼睛，撇過頭看向鄭氏，她想要安慰安慰她，可卻聽見鄭氏說，「不必安慰我，這樣的結局是早晚都會有的。我早就知道。」
她伸手描摹著崔榆的面龐，「這些年，他外放為官，我也陪著他。聖上有心打壓崔家，所以我們上任的地方也沒有多好。賊寇盜匪、旱澇災害接連不斷。時常都有喪命的危險。」
崔萱咬了咬唇，原來京外也是很危險的。
「他曾經告訴過我，以前他一心想做個沉溺享樂的世家子弟，可見到世上有這麼多人這麼辛苦地活著，他想多為百姓做些事情，他想用性命來換一個可以看得見的盛世。那時候，我已經預料到了今天了。」
崔萱紅了眼眶，「難怪……難怪……」她輕聲呢喃著，心中有了答案。鄭氏摸了摸她的腦袋，「她是為了百姓而死的，他心裡高興，我們也應該高興，不是嗎？」
崔萱抹了抹眼淚，連忙點頭，「對。」
她的心裡也暗暗下了決心。
這一夜，紀允同郭蒙會合之後便帶兵突襲了顏源的軍營。
甲兵驟起，明月也嚇得躲進了烏雲中了。
血水染紅了大地，屍體一層堆著一層，等到進入營帳之後，卻見到顏源胸口處插著的匕首。崔楣上前探了探他的鼻息，「死了。」
郭蒙和紀允對視一眼，倏爾笑了一聲，「我還當他會罵我兩句呢。」
紀允抿了抿唇，「如今他人死了，顏家勢必是敗了。」
郭蒙瞪了他一眼，「世事變幻，說不準半路殺出來一個程咬金。」
他轉過身便走了出去。
帳外的將士們正在清理著戰場，血腥味道撲進了他的鼻中。郭蒙忍不住蹙了蹙眉，他生平最是厭惡血腥味道。
可他偏偏是武將。
方才紀允那話裡有話，他自然是聽出來了。混小子，這次他差點捅出簍子，若不是韶華提前給他去信了，恐怕現在掉腦袋的就是他們了。
就這，他還好意思說他?
等著瞧吧，夫人就要到京中了，到時他得慘了。
紀允走出來的時候就見到他嘴角揚起來一抹笑，心中只覺這人莫名其妙。方才瞪著他的時候仿佛恨不得吃了他呢，倒是挺會變臉。
「往京中遞摺子吧，等麟州瘟疫除去，我同你們一起回京。」見到紀允走過來，郭蒙連忙對他說道。
紀允面上浮現出一抹錯愕，「你願意回京了？」
郭蒙撇他一眼，「哪能不回京？」他嘆了口氣，「十三年了，也是時候回去了。」
紀允贊同地點點頭，「這才對，逃避是懦夫的行徑，對吧？」他將胳膊搭上郭蒙的肩膀，嘴角微微上揚。
郭蒙哼笑了一聲，「你說的對，逃避是懦夫的行徑。」說罷，將紀允的手臂扒拉下來便抬腿往前走了。
紀允：「……」
別院中燈火通明，顏源伏法的事情傳進城的時候，崔萱正躺在床榻上翻來覆去地睡不著。
許是因為先前被顏四下毒的緣故，她閉上眼睛就感覺自己回到了被顏四綁著的那些日子。忽然聽到門外傳來的腳步聲，她連忙跑出了房門。
迎面便是紀允和崔楣、郭蒙三人。她愣了一下，連忙跑到崔楣的身邊，拉著他仔細打量了幾遍，「阿兄你沒事吧？」
幾個人的身上都沾滿了血跡，因著著急，崔萱的身上也蹭到了血跡。
崔楣連忙將她拉開，「這麼晚了還不睡？」
崔萱抿了抿唇，眼睛的餘光瞥到了紀允。他今日穿的是銀白色戰甲，裡面的石青色衣襟稍稍露出來了，月光打在男人的面龐上，可以看到，他下巴處有一道劃痕。
「這麼晚了，你們不回來，我擔心。」崔萱開口說道，「你沒受傷吧？」
崔楣沖她搖了搖頭，「沒有，你放心好了。」
「放心吧，你阿兄沒受傷。不過啊，本將倒是被人劃了兩刀。」郭蒙幽幽開口道。
崔萱撇過頭看向他，這男人三十左右，一雙眉毛細密濃重，眼尾微挑。他自稱本將，想必是郭蒙了。
崔萱抿了抿唇，「那將軍快讓人幫您包紮一下吧。」雖然她也不懂郭蒙為何要同她說受傷的事情，可人家好歹幫了他們，不表達一下關心之意也是說不過去的。
紀允：「崔娘子不必擔心，郭將軍身經百戰，這些對他來說都是小傷。」
崔萱摸不准紀允為何要說這話，卻還是道：「不管多小的傷都應該好好醫治，我看侯爺也受傷了，回去可要記得讓人好好的為您上藥啊。」
紀允微微一怔，又聽見一旁的郭蒙說道：「哪有人幫著上藥，侯爺可沒……」
「本侯看郭將軍傷得挺重的，還是快些回房吧。崔娘子、崔大人，告辭。」
說罷，便帶著郭蒙往房間走了。
看著兩人的身影，崔萱撓了撓頭，怎麼感覺郭蒙這人怪怪的。
還有紀允，他好像很著急離開似的。
「阿萱，你和紀允……」
耳邊突然冒出來這樣的一句話，崔萱連忙擺擺手道：「我跟他沒有什麼。」
她只覺得心跳的極快，還想要說什麼，卻聽崔楣笑道：「沒說你和他有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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