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東尼奧·孔蒂站在溫布利球場的場邊，已經不再暴跳如雷，他罵完了能想起來的所有罵人詞彙，甚至還組合演繹出了許多新的，可還是詞窮了。

2016-17賽季英格蘭足總盃決賽，比賽第87分鐘，比分阿森納2:1切爾西。

都以爲孔二愣子是罵累了，實際上他只是在沉默，眼睛裡看着球場上仍然在進行的比賽，腦子裡卻在想着卓楊。

想起卓楊不是在今天，六天前聯賽最後一輪最後一分鐘痛失冠軍的時候，孔二愣子就猛然想到了卓楊，想起了一個多月前他對自己說的那句話。

——孔蒂，你在英格蘭什麼都贏不到。

那一天在斯坦福橋的場邊，卓楊爲了給瓜迪奧拉出頭，來找切爾西體能教練保羅·貝爾泰利的麻煩。孔二愣子爲了護犢子，與卓楊發生了爭執。

孔二愣子並未將卓楊的狠話放在心上，他對此的理解如同兩個人吵架上頭後的‘X你媽’，咋可能真的就讓你把老孃怎麼了。

但是，真的X你媽了。

大半個賽季的領先地位，就是在主場輸給曼城、輸給卓楊後丟掉的，但那時候孔二愣子依然對冠軍信心百倍，因爲利物浦沒有切爾西穩定，他們狹窄的陣容存在隱患。

事實證明孔二愣子的判斷是對的，切爾西不久便追了上來。一直到最後一輪之前，孔蒂始終都堅信冠軍是屬於自己的。

所以當令所有切爾西人一聲嘆息的時刻到來，孔二愣子不由自主想起了卓楊。

——你在英格蘭什麼都贏不到。

狗日的嘴裡有毒！

幸好，我還有足總盃。那一天孔二愣子用這個藉口克服了自己的重度失落。

的確，雖然剛輸了聯賽，但孔蒂仍然有理由相信自己贏下足總盃決賽。阿森納不是利物浦，溫格也不是克洛普，教授老了。

孔氏三中衛體系的戰術理論，經過尤文圖斯時期成型，又在意大利國家隊得到精粹，如今呈現在切爾西的孔蒂三中衛，不但是所有三中衛裡、也是所有後防體系中最先進的。

最起碼孔蒂自己這麼認爲。

至於足總盃近些年有了‘保溫杯’的別號，孔二愣子不在乎，這都是媒體和球迷的戲言，正經人誰拿它當真呀。

他忘記了，一開始他也沒把卓楊‘你什麼也贏不到’當真。

卓楊嘴裡有沒有毒，蔻蔻最清楚。實際上他那天的確是在撂狠話，就是類似於‘X你媽’，主要目的是擾亂孔二愣子的心神，好給曼城客場挑翻切爾西創造客觀條件，針對性就在當下，根本不可能想到賽季最後一輪那麼遠。

他真要有一語成讖的上帝金手指，這個世界哪還有什麼搞頭。

可很多事情你不信邪不行，從六天前卓楊的‘毒舌’就縈繞在了孔二愣子的腦海裡，今天比賽開場僅僅四分鐘，孔蒂的心又變得拔涼拔涼。

拉姆塞在切爾西禁區外帶球，突然摳傳弧頂外的桑切斯，他自己從肋部空切而下，縱向撞牆配合的意圖很明顯。

桑切斯挑傳過頂，可軟了點，被卡希爾搶在拉姆塞之前高高躍起頭球點出，落點找的是弧裡的坎特。

坎特側身來撩，桑切斯機靈呀，挑傳之後他就沒有停，跟着衝上來和坎特爭搶。位置稍欠了點，可桑切斯機靈呀。

跳起來伸出拳頭隱秘一捅，便連人帶球越過坎特和切爾西一衆防線，禁區裡越位的拉姆塞連忙給他把地方騰開。

切爾西人着急給裁判示意手球，桑切斯推了庫爾圖瓦的遠角。

不但手球，拉姆塞在越位位置雖然沒有碰球，但他和桑切斯並肩出現在門前，也存在干擾庫爾圖瓦的嫌疑。可這個年代還沒有VAR，一切仍然要靠主裁判的眼神來判斷。

來自柴郡的安東尼·泰勒裁判的確猶豫了，他自己並沒有看清楚。但在足總盃決賽如此場合，吹掉一粒已經發生的進球，顯然比順水推舟默認有效事後風險要大得多。與邊裁短暫的交流取捨之後，阿森納1:0。

孔蒂知道，卓楊的嘴毒又發作了。

溫格的阿森納本賽季其實表現的還行，只不過孔蒂和渣叔的球隊表現得太生猛，相比較之下，波叔和老瓜都不是什麼玩意兒，阿森納自然看起來跌跌撞撞。

阿森納像極了平凡的人生，總在最躊躇滿志的希望裡被命運當頭一棒，卻又總在厄運的洪流中屹立不倒。總是在努力，總是在尋找，來來回回又是不上不下的地方，卻一遍又一遍經歷着無與倫比的美好。

這或許同樣帶着玄學色彩，但全球有那麼多人喜歡阿森納，自然有一定道理。

希望有一天，當溫格合上他的拉鍊，踱步離開酋長球場的時候，場內的年輕人還在爲着目標踢着那阿森納式的足球，爲着那阿森納式的目標努力着。哪怕這個目標，只是第四。

溫格在本場比賽裡，出人意料地沒有用老切赫來把門，而是用了本賽季比賽稀少的29歲哥倫比亞門將大衛·奧斯皮納。不得不說教授在‘保溫杯’裡怎麼玩怎麼有，奧斯皮納在比賽中有如神助，一次次阻擋了切爾西兇猛霸道而且犀利的反撲。

下半時第68分鐘，比分還是1:0。切爾西尼日利亞邊鋒摩西在禁區腰線外面對張伯倫，踩了兩腳單車就從他身邊涮了禁區。

張伯倫緊跟貼防，摩西直接摔得六親不認。

你跟誰倆呢！明察秋毫的泰勒裁判沒有被摩西的假摔矇蔽，出示第二張黃牌將他罰下。

都以爲切爾西完了，但此時少一人比分還落後的藍軍爆發出了頑強的鬥志，場面上反而出現了比之前更令人窒息的壓迫氣勢，孔二愣子也連續換上小法、威廉和巴舒亞伊放手一搏。

第76分鐘，威廉45°傳中，美顏科斯塔禁區內大胸脯一挺，連停帶閃過掉羅布·霍爾丁，右腳凌空掃射扳平比分，1:1。

希望又回來了，孔二愣子在這一刻甚至忘記了卓楊。

希望是一記毒藥，是會令人對殘酷人生產生麻醉的雙色球。

彈球中鋒大吉魯今天沒有彈，他在雙人包夾中玩出了底線挑球傳中。拍馬趕到的拉姆塞頭球衝頂。比分扳平僅僅兩分鐘後，阿森納2:1再次領先。

然後，孔二愣子又不可抑制地回憶起了卓楊。

——孔蒂，你在英格蘭什麼都贏不到。

孔蒂擰頭去看體能教練保羅·貝爾泰利，他也恰好看過來，很顯然，此刻兩人想的是同一個人同一件事。貝爾泰利彷彿做了虧心事，目光閃爍着低下了頭。

罵完了所有知道的詞彙後，孔蒂仰面失神地望向倫敦陰霾的夜空。保溫杯是老年人的最愛，而今天他的切爾西就是溫格杯子裡的枸杞和菊花。

哨聲響起，阿森納2:1戰勝切爾西，四年裡第三次贏得足總盃。

想起鑲了一口毒牙、狗日的卓楊，孔二愣子感覺自己日了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