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尼不知道卓楊頭不頭大，反正他清楚自己此刻頭很大，墨西哥草帽遮不住雨的那種。

實際上魯尼自己也沒搞明白，突然之間怎麼就成了他來防守卓楊。球場上的責任心，完全是天生的，經驗預判之下，他不由自主就卡在了中路咽喉，他不想來可腿不聽他的。

魯尼也知道自己防不住卓楊，尤其這貨急剎車之後。

衝起來攔不住，大不了給你鏟一傢伙，可你這樣定在我前面，再剷球就不像話了，又笨又不講究。

魯尼知道自己的防守段位，沒幹過盯人也沒幹過後衛，他只希望能稍微拖住卓楊一點時間，一兩秒就行了，讓賈吉爾卡和基恩、施奈德林能包上來。

這一秒，猶如職業生涯前17年那麼漫長。

卓楊動之前，魯尼似乎看見他笑了。

笑就是笑，爲什麼似乎？因爲魯尼躬着腰在盯着卓楊的腳，如果卓楊真笑了，從科學上講，他是看不見的，牛頓不答應。

可魯尼就是看見了。他沒見過牛頓，也沒見過倫琴、愛因斯坦居里夫人費曼霍金，人生中唯一和他正臉說過話的博士，就只有卓楊。

突然，卓楊動了。這一下不用似乎，魯尼瞧得真真的。

卓楊的左腳向右劃過足球上方。不是很高端的假動作，即便把魯尼也沒能完全騙過，他只是略微吃了下晃，並未讓出位置，甚至沒能讓魯尼挪動腳步，仍然叉腿躬腰嚴陣以待。

然後，魯尼就覺得胯下一涼，有風吹過。

卓楊並非單純地左腳劃過，實際上是一個剪刀腳。左腳劃過足球上方的同時，右腳向後，以非常怪異地十字插花姿勢對魯尼實施了穿襠摳射。

穿襠就夠過分的了，還要十字插花？

對付皮克福德這種門將，就得靠出其不意，常規射門還真不好拿捏他。

果然，皮克福德再次毫無反應，任由摳射如同炮彈般炸進球網。這也就是卓楊，能將摳射打出抽射效果，其他人沒這能耐。

魯尼也沒這能耐，他只能目瞪口呆叉着腿擰頭和皮克福德細目相對，然後再去看卓楊，卻發現他已經歡天喜地跑開了。

臨走前，他似乎還擠了下眼睛。

擠了就是擠了，爲什麼還似乎？因爲魯尼叉着腿回身在看皮克福德，如果卓楊真擠了，從科學上講，他是看不見的。

4:2，卓楊兩分鐘內連進兩球，本賽季聯賽總進球數也達到了36個，上一個紀錄存活時間只有一分鐘。

這個進球也徹底打擊了埃弗頓扳平比分後積攢起來的士氣，兩分鐘兩記雜耍般的進球，會讓對手又深深的無力感，任何反抗都彷彿狂風暴雨中孤獨的傘。

一直到卓楊和隊友再次慶祝完，又專門過來找他略表歉意，魯尼好像還沒有回過味兒來。

“韋恩，別介意啊，球場上的事情，……剛纔沒忍住。”卓楊指的是穿了他的襠。

魯尼微笑着搖了搖頭，沒說什麼，實際上他也不知道該說什麼。

因爲他和埃弗頓隊友一樣，也陷入深深無力感中。其中的差異在於，隊友們是對比賽無力，魯尼是對自己的職業生涯感到力不從心。

只有面對面與卓楊單挑，纔會最清楚知道同爲‘1985天驕一代’，差距何其之大。16歲便一舉成名的魯尼，從來不是苟且的人，如果不能燦爛，他寧願從沒來過。

卓楊的穿襠進球，沒有讓魯尼感覺被冒犯，只是讓他感覺到了絕望。

我沒有變，是英超的時代變了。卓楊的到來，拉高了豪門對球員的期望值，所以我不得不離開曼聯，假裝衣錦還鄉地回到埃弗頓。

時代沒有變，是我變了。足球和十年前一樣，仍然是卓楊在統治，他沒來之前，我是英超的王，他來了之後，我就不是了。

集黑社會和綠林氣質爲一身的魯尼，在這一刻產生了哲人般的思考。

我應該離開英超，或者就此退役。可是，離開英超又能去哪裡呢？皇馬還會要我嗎？退役後又能幹什麼呢？去打野拳賽嗎？

不甘心吶不甘心，才32歲半，太不甘心了。大家都說卓楊在英超頂多踢三四年，因爲他是浪子，三四年後一定會回去馬迪堡落葉歸根，我是不是應該再耗一耗？

可就算把卓楊耗沒了，我也就真老了，我們都是1985，那麼還有耗的意義嗎？

韋恩·魯尼陷入到強烈的糾結中，他需要高人指點，或者來自偏門的頓悟。

就這樣心不在焉完全靠身體條件反射又踢了十分鐘後，魯尼看到了場邊的換人牌。

二換二，埃弗頓26號換10號，曼城33號換18號。

卓楊摘下袖標遞給孔帕尼，魯尼下意識也去擼自己的右臂，卻猛然意識到自己並不是埃弗頓的隊長，袖標在賈吉爾卡的胳膊上。

卓楊和魯尼一起向場邊走去。

2:4落後，阿勒代斯這個時間點換下魯尼，找替罪羊的舉動十分明顯，因爲魯尼是如今埃弗頓最大牌的人，而且卓楊閃電兩連擊都和魯尼有密不可分的關係。

一次剷球犯規被判罰任意球，一次直接被卓楊射穿襠。

但具體情況具體分析。那兩次防守都不該是魯尼的職責，他能防到卓楊跟前，足以說明他的勤奮和責任心，真正的鍋是他那幫不爭氣的隊友。沒有魯尼這兩下，卓楊就是兩個單刀。

可老江湖老油條阿勒代斯必須得甩鍋，別人的後背沒有魯尼的寬，背不起。

如果僅僅是戰術調整、落後下奮起一搏的話，最應該被換下的人是邊鋒博拉西和前腰勒溫。

博拉西下半時和上半場判若兩人，上半時C羅，下半時睡羅，他已經沒用了。

替代西古德森出任前腰的小將勒溫更是全場都是隱形人，除了被卓楊背身人球分過戲弄那一下，電視鏡頭想找到他也挺難的。

換下他倆其中之一，或者乾脆都換下，把魯尼位置往前提，讓他去幹前腰乃至影鋒的老本行，爲什麼就不行呢？

魯尼也是老江湖，他很清楚大山姆是在讓他背鍋，可魯尼無所謂了。

要是放在以前，他能當場翻臉，可去年和昂斯沃斯翻了臉，現在不好再翻一個。而且苟且還是不苟且的問題嚴重困擾着他，沒心思也沒感情去想別的。

距離邊線還有十米，卓楊和魯尼走在了一起。卓楊伸出手，兩人便擊了一下掌。

“韋恩，你今天跑得不少呀，應該比我多。”

“哦，還行。”

魯尼收回手掌，想起上半時誤以爲卓楊翻臉、準備和他動手的事情。

猛然間，他便又想起卓楊去年領獎時說的話——歐足聯頒獎時，魯尼沒去，但在家看了直播。

“……魯尼約我有空打一架，是打拳擊，他說他練過。當時我很吃驚，因爲魯尼是個32歲的老傢伙，他竟然不怕死。”

“嗨，韋恩，我等你，希望你手下留情。打完了我請你喝兩杯，偷着喝，誰也不告訴。”

魯尼是個喜歡給自己找頓悟、或者說喜歡藉助一件事情給自己做出選擇的人。

於是，魯尼有了主意。他想叫住卓楊，可卓楊已經和熱蘇斯完成了交接，正在接受瓜迪奧拉的擁抱，只能再等一等。

急性子的魯尼，差點沒能憋到比賽結束。

比賽最終以曼城客場5:3取勝而告終，替補卓楊登場的熱蘇斯在79分鐘打進了一記搶射。

曼城還剩餘7場比賽，他們只需要再贏任何一場便能贏下本賽季英超冠軍，甚至下一輪只需要戰平位列第二的曼聯，就能提前六輪奪冠。

“老卓，有沒有興趣和我打一場拳擊？”比賽結束後，魯尼單獨找到卓楊。

好出乎意料，但卓楊還是回答到：“沒興趣。”

魯尼：“……”

“點到爲止，不玩真的，怎麼樣，來一場吧。”

“那就更沒興趣了。”

“……你就陪我打一場唄，怎麼打你說了算，全聽你的。好不好？”魯尼草莽的一生，從未如此誠懇過。“老卓，這對我很重要，求你了。”

魯尼已經決定了，用和卓楊的‘比武’來決定自己的前途。贏了，就繼續在英超苟下去，把卓楊耗走。

如果輸了，就離開英超找個地方養老。繁華落盡，足球的燈紅酒綠，與自己再也無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