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台上正在默然退場的羅森內里們，有些吃驚地回身看著球員通道口發生的這一幕。
在突如其來的濛濛細雨中，AC米蘭主場0:2負於巴勒莫，最後十幾分鐘里卓楊拼盡全力也未能挽回敗局，甚至連打進一球也沒有做到。即將完場的補時階段，卓楊從中圈搶斷迪米凱萊，隨後連踢帶打一路過人，最後打穿豐塔納小門的進球卻被主裁判吹罰無效，因為卓楊在禁區線上突破時肘擊了特德斯科，只有一張黃牌算便宜他了。
濕透了的球衣，不知道多少是汗水多少是雨水。比賽結束后，卓楊雖然依舊和隊友一起裝模作樣像看台上的球迷致敬，但他臉上壓抑不住的慍色卻誰都能看出來。單獨走在隊友人群末端，和誰也不搭腔，板著臉煞氣瀰漫。
海納百川的米蘭城，也遮掩不住城府不深的卓楊流露憤然。
即將進入通道口時，卓楊終於沒能控制得住，他將手中的水瓶狠狠砸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像逆流的雨。這並不能宣洩卓楊心中的怒氣，側身雷霆萬鈞的擺踢，又將兩米高的塑料廣告柱攔腰擊斷，這才推開試圖安慰他的塞爾吉尼奧消失在通道裡面。
看台上的球迷十分驚訝，因為AC米蘭隊中球員從來沒有做過這樣泄憤之舉。球迷們當然不喜歡失敗，可木已成舟接受就好，說起來他們已經習慣了AC米蘭時不時關鍵時刻掉鏈子，胸有成竹也好，溫吞水也好，球隊的比賽風格何嘗不是當地球迷的風格。
AC米蘭的隊友同球迷一樣，也對卓楊的舉動有些愕然。很明顯，卓楊這是在發泄對失利的不滿，對球隊的不滿，也是對他們的不滿。
來到米蘭這一個多月里，卓楊一直都表現的很有禮貌，風趣幽默非常善於和隊友相處，也有著初來乍到應有的小心和客氣。似乎並沒有年少的輕狂，和歐洲足球先生的傲慢，以及球隊第一高薪的氣勢。
但今天這一幕，讓AC米蘭的隊友們依稀看到了過去兩年中，那個在馬迪堡說一不二德甲之王的影子，霸道而且放肆。只不過，卓楊這種舉動並不符合AC米蘭的球隊氣氛和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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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楊，你剛才那樣做不太合適。」在淋浴間的角落裡，馬爾蒂尼單獨找到卓楊。
「有什麼不合適？我不覺得。」卓楊盯著馬爾蒂尼的眼睛，眼神中沒有絲毫退讓。微燙的噴頭水柱澆在兩個赤身裸體的男人身上，阻擋不了他們為了球隊現狀而做的第一次交流。
「你有什麼情緒，可以私下裡和隊友交換意見，不應該在大庭廣眾之下發泄，那樣會被媒體逮住大做文章。」馬爾蒂尼說。
「在主場都能輸給巴勒莫這樣的球隊，還在乎媒體怎麼說？」卓楊很不理解馬爾蒂尼的態度，當隊長的不是應該最先站出來吹向反攻號角嗎？何況對手並不是國米尤文這樣的豪強對手，也不是羅馬拉齊奧，輸給巴勒莫根本不能找理由。
但在馬爾蒂尼看來，卻恰恰相反，在聖西羅絕不能輸給尤文尤其是國米，但敗給巴勒莫這樣的，其實……無所謂。
「每個隊都會輸球，你在馬迪堡就沒主場失利過嗎？但不能因為失利就把矛頭指向隊友！」AC米蘭的球隊文化讓馬爾蒂尼不能姑息卓楊此番發作。
「馬迪堡沒有人會漫不經心輸掉比賽，他們也不敢！」卓楊寸土不讓。「我並不是想針對誰，只是不想敗得這麼窩囊。」
「卓楊吶，勝利可以一場一場來，但球隊內部的團結很重要，球隊的形象很重要。你還年輕，慢慢來……」
「保羅！什麼叫慢慢來？」卓楊打斷馬爾蒂尼：「今天巴勒莫讓咱們慢慢來了嗎？伊斯坦布爾的利物浦讓你們慢慢來了嗎？」
「你……」馬爾蒂尼不由得有些惱火，卓楊的反駁直接捅在了他的肺管子上。不想再跟馬爾蒂尼掰扯什麼，卓楊扯過大毛巾把自己一裹，走了出去。
去年夏天的伊斯坦布爾之夜，是馬爾蒂尼職業生涯倒數第二痛，不堪回首。最大的傷痛當然是2002年韓日世界盃時，精疲力盡的馬隊被安貞煥強行單挑打入加時賽金球，直接導致了義大利被恥辱淘汰，也讓身為國家隊隊長的馬爾蒂尼就此退出了國家隊。
2002年已經過去了很久，但去年冠軍杯決賽的傷疤被卓楊毫不留情當面揭開，他自尊心上要能掛得住才怪。馬爾蒂尼已經將近40歲的人了，崇高的江湖地位在世界足壇現役球員中無出其右，漫說AC米蘭隊中，整個意甲也沒有敢和他當面頂撞的人，若不是他天性謙遜虛懷若谷，馬隊可以在米蘭城橫著走，想收拾誰就收拾誰。
今天被年齡上差了好幾代的卓楊駁了面子，馬爾蒂尼很想發作，但深厚的涵養還是抑制住了怒火。他在水花中呆立片刻，細琢磨卓楊的牢騷，心裡不得不承認卓楊有資格也有底氣懟自己一下。
幾個月前，同樣是在冠軍杯決賽中，卓楊率領實力弱了AC米蘭很多的馬迪堡，在比伊斯坦布爾更艱難的處境下，戰勝了比利物浦更強大許多的巴塞羅那，這就是卓楊的資本。
畢竟比卓楊年長了許多，馬爾蒂尼又淋了淋熱水，人生經驗豐富的他便開始有點理解卓楊。
任何人以7800萬足壇第一身價轉會而來，都會有壓力，何況只有四年職業經歷、年僅21歲初次足壇轉會的卓楊，再加上新賽季以來進球並不多，心裡有些著急。皮爾洛和卡卡不在的情況下，這場比賽卓楊鐵定想做出些什麼，卻沒想到在聖西羅被巴勒莫撂翻，年輕人按耐不住便也情有可原。
馬爾蒂尼相信，這也就是AC米蘭，如果換成還在馬迪堡，卓楊揮拳揍人也沒準，那小子並不是一個脾氣好的主。而且他在德國足壇和馬迪堡的地位絲毫不亞於自己，甚至更有威懾力。
馬爾蒂尼雖然能理解卓楊的舉動，但並不代表他認可和允許卓楊的方式，AC米蘭有自己固有的球隊氣質和文化，就像硬幣正反面一樣，這也是米蘭霸業的組成部分。從荷蘭三劍客到羅伯特·巴喬再到舍甫琴科、克雷斯波，都是因為最終不能完全融入這種氣質而沒能在聖西羅善終。
「唉——，又是一個刺毛的傢伙。」馬爾蒂尼長噓一聲，關掉了卓楊留下的淋浴噴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