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雲快速且標準地給病人打了伸直位的石膏。

  病人與家屬去做復位後的x線複查後，胡廣華才站起來，摸了摸自己大肚腩，思索一陣問：「小方，我看你剛剛，未行x線檢查複查，就給病人上了石膏，你是作何考慮的？」

  這是胡廣華再考校方雲的基礎知識，有人這麼做，可能是看到了上級醫師這麼做。

  方雲稍微組織了一下語言，才回：「胡老師，關節脫位的幾個徵象，主要是疼痛、活動受限與畸形存在。」

  「患者的脫位復位成功的跡象之一便是疼痛緩解、活動度恢復及畸形消失。」

  「疼痛緩解是患者自身體悟，通過自訴來判定，畸形消失肉眼可見，活動度恢復剛剛也做了試探。」

  「一般術後這麼幾個標誌性的復位評估指標出現，才可提前打石膏，否則的話，還是要等x線複查，或者就是復位不成功，症狀仍未能緩解。」

  方雲一一進行了解釋，並未贅述和賣弄相關的理論形成更深層次的原因。

  胡廣華點了點頭，知其然且知其所以然者，才是學習的正道所在。

  當然，考慮一個人的本事，不可能就憑藉這一點。

  胡廣華接著問：「上次在里鎮，你做肩關節的手法復位，是趁其不備，今天為何要給病人解釋這麼多？」

  同樣是為了消除病人的防備，方雲選擇的處理方式不同。

  病人當面，自不好計較，但是事後，胡廣華還是要看看，這個方雲，到底是真的知道了其中的蹊蹺與核心，還是就是瞎貓遇上了死耗子。

  同行，特別是上級醫師，是很難欺騙的，你如果把對方當傻子的時候，可能對方看你也是傻子。

  方雲並未打算期滿什麼，又老實地想了幾次，說：「胡老師，我是基於這麼幾點考慮的。」

  「肩關節脫位，涉及到的核心肌肉一般為肱二頭肌肌腱及肩袖諸肌，這些肌肉的力量相對比較固定，肌力不強，被動性保護機制很強。」

  「因此即便是告訴了患者不要緊張，其實在這個時候，他們還是會有收縮性地接抗力存在。」

  「而肘關節脫位時，跨越肘關節的肌肉，除了上臂諸肌，還有前臂的掌背側多塊肌肉參與，這些肌肉都是主動性極強的。」

  「在這樣的情況下，如果仍要趁其不備，恐怕難以起效。」

  說到這，方雲又老老實實說：「胡老師，而且剛剛我故意誇大自身，其實是讓患者主動放下防備心理，這與患者毫無防備不同。」

  「雖然有點誇大其詞，但也是基於患者的病情而考慮，並沒有其他意思。」

  「希望胡老師您能夠見諒。」

  胡廣華聽方雲說話間，嬉笑的表情已經逐漸收斂，變得嚴肅起來，眉頭稍稍皺起，過了好一會兒，才舒了一口氣。

  道：「小方你的基礎知識，是真的比較紮實啊，這些東西，其實是老師教學不了的，都得完全靠自身的體悟。」

  「一般的老師只能給你指引一個大方向。」

  「修行靠個人。」

  「你如今非常不錯啊，已經是走出了老師給你規划過的路了。」

  知山，是老師帶你曉得這個東西，可以自學。

  見山則是老師把你領進門來，好的老師會帶你上山，但是探山之旅，複雜斑駁，哪裡有老師能夠把一座山有這麼多空閒時間給你一一詳細論述。

  還是得靠你自己摸索和體悟。

  胡廣華能夠看得出來，方雲是被帶過的，但是他自己已經是開始整理了自己的結構，對這座山開始探尋起來，如果能夠突破到細微處的話，那麼，他的手法復位，肯定能夠更進一步。

  達到自己這幾十年的經驗累積起來的水平，也不是不可能。

  有的人需要純靠經驗累積，是悟性不夠，而有的人，則只需要一定的病例來累積體悟，便可抵達。

  方雲內心一驚，暗道好傢夥。

  胡廣華果然是火眼金睛啊，竟然能夠知道他肘關節脫位手法復位，是從別人那裡套學而來，其實就是得力於撿到的技能分解之後。

  但也是走了自己的路，開始觸類旁通地領悟其中的一些細節問題了。

  思索片刻，胡廣華便道：「小方，如今的你，還需要一定的病例量積累，若理論是心法，臨床經歷是體悟，只有去臨床上，心法和體悟才能夠合二為一。」

  「我去給舒嘯山和王先升說說，你最近一段時間，就開始和朱傑、邢周兩人一起分配一下遇到的關節脫位病例吧。」

  方雲聞言，一愣。

  緊接著大喜過望起來：「謝謝胡老師。」

  他現在缺的是什麼，就是動手的機會啊，自己動手，什麼等級的技能施展出來，就可能撿到同樣等級的技能。

  無限刷怪，這還不爽？

  不過方雲還是有點頗為好奇，略一沉思，問出了內心的疑惑：「胡老師，不是科室里都傳聞，胡老師你想帶朱傑老師做關節脫位的手法復位，王主任不同意的麼？」

  胡廣華莞爾一笑：「科室里說出來的話，你就信了麼？」

  方雲頓時就閉口不言了。

  胡廣華並未多言，門診診室瞬間又陷入到了沉寂之中，直到病人複查平片之後再回來，才再次打破了寧靜。

  方雲細細地交待了回去後的注意事項及一月後來複查的各項細節之後，病人夫婦千恩萬謝地走了。

  再後來，門診幾乎沒了病人，很是清閒。

  上午的門診，也是終於告一段落。

  方雲正要走回科室里，胡廣華卻叫住了方雲，拉方雲一起去吃午飯，說是還要辛苦下午的時候，方雲給胡廣華寫病歷。

  方雲自然應允啊，剛剛的這個技能，才是熟練等級，萬一來了一個肩關節脫位，那就是可以自己複製出來一個精通技能然後再分解，如此套娃。

  飯中，方雲和胡廣華聊了不少話題，但都與專業並不再相關。

  胡廣華已經知曉了方雲的底細如何，他也自忖再教學不了多少，所以可以給方雲的，只有機會……

  關節脫位手法復位，只是一類操作，方雲早已經是有了足夠資格，只是缺少了契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