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縣人民醫院只是個縣醫院，占地面積不大。

  手術室在負一樓，方雲走樓梯到地面後便直往急診科所在大樓走去，進到急診科的時候，就看到了邢周握著手機在思考著問題。

  邢周看到方雲到了後，點了點頭，簡短說：「小方，這邊來，幫我搭把手。這邊有個肩關節的脫位。」

  方雲的本科院校不錯，是漢城大學的，基本功頗為紮實。邢周是曉得的，來了科室里後，也比較勤奮，日常工作完成得很麻利。

  「好的，邢哥。」方雲稍稍一愣，就點頭答應了。並沒覺得邢周孟浪。

  邢周是老主治了，以前可能就已經在常規開展關節脫位的手法復位，按照邢周的履歷，過兩年就能升級副高，成為科室里第三位副主任醫師，三足鼎立。

  跟邢周進到急診科的操作室後，方雲就發現。

  操作室里，鋪著藍色一次性床單的操作床上，被單褶皺，斜跨坐著一個青年，右腳著地，左腳耷拉，左手托著右手，在那裡低聲哼哼的同時，開始左右打量著邢周和方雲。

  病人旁邊，還有一個白大褂，正是之前早上就見過的那位急診科的醫生。

  不過方雲不認識他，以前急診也輪不到方雲來跟。

  只見邢周與他低聲說了一陣後，對方點了點頭，看了一下方雲，就說：「那好，小邢，我外面還在坐班，就先出去了啊。」

  然後還對病人解釋：「兄弟啊，你也不要著急，邢醫生正在給你想辦法。剛喊來的這個也是骨科的醫生，都是更專業的，我是搞急診的，只是略懂。」

  「而且邢醫生還給主任都打了招呼，我們都是有應對方案的，再不濟，才做最極端的手術復位。」

  青年聽完就搖頭，略顯愕然：「這還真要搞去手術室啊？」

  他一開始以為問題還不大，覺得邢周和這位梁醫生只是在嚇唬他。

  「只是可能性，我們儘量想辦法，但人力有窮時。」梁凱奇說完，就默默地轉身，走出了操作室，沒對邢周多說什麼。

  他只是急診科醫生，能夠脫離這裡，再好不過。

  梁凱奇走後，邢周便對方雲說：「你先稍微掃一眼片子，我等會兒告訴你怎麼配合我。」

  邢周找了個很正當的理由稍微拖延點時間，他需要稍微平復下情緒，腦子裡再整理一下復位的訣竅。

  方雲是否真能看懂片子，需不需要他解釋一下，這是後話。

  這理由在病人那裡也過得去。

  方雲走向閱片器，看了一眼之後，就發現，自己的腦子裡不斷地湧出來不少的知識面，有些似乎是來自於精通級別的肩關節脫位的手法復位，還有一些，則是他自己原本就會的骨科閱片技巧。

  仿佛已經融匯貫通了一樣，蜂擁而出……

  不過為了謹慎，方雲足足看了一分鐘，才把所有的要點都整理完畢，回過頭來，問：「邢哥，我們開始嗎？」

  邢周是資深主治，即便是III級手術和操作都能開展，關節脫位的手法復位只是I級操作，自然是毫無疑問的。

  邢周看了方雲一眼，雖覺得方雲稍微有點草率，閱片可能存在馬馬虎虎，但這一分鐘的時間內，他也已經調整好了心態。

  於是就道：「你幫忙輔助固定好患者的肩胛骨，一隻手放在肱骨頭的正上方，一隻手放在腋窩，明白嗎？」

  「我負責牽引、復位……」

  與方雲溝通，自然不需要過多解釋，用解剖位置即可替代。比起與梁凱奇溝通，還要簡便得多。

  方雲不疑，這是肩關節的後脫位，與前脫位是兩個不同分型，因此前脫位常見的外旋法，提拉法，手拉腳蹬，santos法，都不適用。

  患者需仰臥，方雲根據記憶中的要點，緩緩地幫助病人擺好體位，然後也按照邢周的提點，細心地找到了輔助固定位。

  邢周見方雲做好了準備工作之後，揉了揉手腕，對病人說：「你放鬆啊，閉上眼睛，我們再試一次，爭取這一次成功，免除手術。」

  「與之前一樣，我們需要徹底的牽引，讓你的肌肉鬆弛…」邢周一邊說，就抓住了患者的前臂與手肘位置。

  方雲愣神，之前還做了一次復位的麼？沒成功？不敢吐槽，也不敢問。

  病人則是深深吸了一口氣，上下牙關緊咬，鼓足了腮幫子。

  邢周也對復位的手法很熟練，雙手用力，先沿著肱骨軸線方向牽引，輕微的內旋上臂，與此同時，在持續牽引力的加持下，輕微地rua了兩圈。

  方雲雙手用力，予以反張力——

  「嘶！~」疼痛頓時加劇，病人重吸了一口氣。

  方雲知道，關節脫位復位的關鍵就在於充分牽引，然後使用牽引的巧力，在合適時候，予以側方牽引力，以鬆脫肱骨頭與肩關節盂緣的絞鎖，從而能夠得到復位。

  這是巧力，也要一定的力量。這也是骨科的醫生之所以相對比其他外科醫生的力量會相對稍大一些的原因所在。

  持續牽引，是一個過程。

  然後才會施加側方的牽引力。

  可方雲很快就覺得不對勁了，用力在做著反牽引力的他發現，邢周就只顧著牽引和揉動去了，怎麼還不施加側方的力量？

  你這不用側方的巧力，就這麼蠻拉，幹啥？

  左手的手掌貼在了肱骨頭的上方，此刻的方雲明顯地感覺到了病人的肱骨頭已經是和關節盂有了一定的分離，正是復位的好時候。

  但是方雲也沒著急，這是邢周的主操，他只是助手，作為醫生，耐心、細心都不可少，所有的操作都是在於治療，而不是快慢。

  不過，又是一分鐘過去，方雲都看到了邢周的額頭上，有了些許的細汗出來，仍然沒有把細節的操作做到位。

  邢周的肌肉和病人的手，都因為肌肉纖顫而微微抖動，邢周明顯是用力過度，而病人則是因為一定程度的疼痛，但這個疼痛還在可忍耐的範圍里。

  方雲就只能用在患者腋窩下的右手手掌，輕輕地輔助往外小心一撥，替代側方的引力，同時左手的環指、中指及小指同時用力把肱骨頭往外一推。

  瞬間！

  一聲頗為清脆的「咔噠」聲響起。患者的左手輕微地彈跳了一下。

  「啊！~」一聲非常簡短的驚呼聲因復位瞬間的肌肉劇烈跳動而產生的疼痛，讓他忍不住發出聲。

  復位前瞬間的這種恐懼疼痛，其學名叫恐懼征，不過這並不是經典的恐懼征。

  方雲與邢周同時放手，病人的右手立刻捂住了左側肩膀，不斷地深吸著氣。

  「嘶~~~~」

  「剛剛是真的痛啊。」他看著邢周，眼神閃爍，不知道是不是想打人。

  不過，邢周已經看到了，他肩膀上的畸形已經消失……

  會心笑起來，看向病人，眼神真摯：「現在疼痛緩解許多了吧？嘗試著稍微動一下，不要怕，現在已經好了。」

  方雲的眼神也在閃爍，內心嘀咕，邢哥恐怕覺得全程是他自己的功勞吧？

  病人站起來，在邢周的指點下，動了動，笑起來。

  「欸，現在舒服多了，舒服了。謝謝你，邢醫生。」他剛剛疼得忍不住的時候，是升起了打人念頭的，但之後的疼痛緩解，相當於一種拯救。

  因此，他對邢周道謝。

  邢周捏了捏有點發酸的雙手，繼續耐心解釋：「再拍個片，確定復位，然後再過來，我給你打個前臂吊帶，免得再劇烈活動，導致再脫位了。」

  又要拍片？病人稍微猶豫，其實內心仍吐槽醫院在坑錢，但也不敢造次地跟著邢周走了出去。

  邢周在門口，對方雲說了句：「整理一下操作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