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蜀皇寢宮。
一排戰戰兢兢的小太監跪在寢宮外的廊道里。
今日風雪下了一整天,到現在還沒停,零星的小雪花飄進空蕩蕩的廊道里,伴隨著寢宮內蜀皇的摔瓶子摔罐子傳出的聲響,一眾小太監嚇的頭都不敢抬起來,渾身直哆嗦。
蜀皇雙手搬起一個琉璃花樽,舉高,狠狠地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陛下。」
蜀皇豁然轉身,快走幾步來到老太監面前,沉聲道:「說。」
老太監拂塵搭在臂彎上,趴在地上:「回稟陛下,一眾賊子逃入新昌坊大周驛站,我們的人不敢擅闖。只能在外面圍著。」
新昌坊向來是各國設在西蜀的驛站所在地,裡面生活的都是「外國人」。
大周的驛站也在其中,明知殺害靖王的兇手就在其中卻抓不到,蜀皇梗著脖子,臉龐氣得黑紫,一揮袖,打翻桌上的茶盞。
冷靜下來後,蜀皇吩咐道:「去,叫張三無論如何,也要抓住他們,否則提頭來見,」
老太監為張三默哀片刻,立馬起身去辦,誰知蜀皇突然叫住他:「等等。」
「陛下?」
老太監抬起頭看了蜀皇一眼:「陛下,還有何吩咐?」
「宣旨,叫禮部以親王之禮,好好安葬靖王的屍首,葬入皇陵。」
老太監聽罷,點點頭,但是很快皺起眉,試著說道:「陛下三思。」
蜀皇臉色陰沉,懷疑自己的耳朵聽錯了:「你說什麼?再說一遍。」
老太監嚇的趕緊雙手貼額,跪拜在地,顫顫巍巍地說道:「陛下,三思啊。恐怕靖王殿下不能葬入皇陵。賊子們在菜市口鬧了那麼一出,現在,恐怕全都城的百姓都知道靖王修煉魔道。」
「修煉魔道,屬十惡不赦之罪」
轉瞬間,寢宮裡靜的可怕,針葉可聞。
蜀皇愣在當場,片刻後踉蹌一下,險些一頭栽倒過去。
……
……
翌日,清晨。
在驛站提心弔膽睡了一覺的眾人,被人提前叫醒。
簡單洗了一把臉,用過早飯,都被叫到驛站後院。
陸西鳴和魏無雙早已在此等候多時。
只是今日的魏無雙與昨夜相見,判若兩人,簡直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臉往下拉著,黑的都能堪比鍋底了。
瞧見人到齊,陸西鳴緩緩開口:「時間緊迫,蜀皇將諸位視為眼中釘肉中刺。諸位還是早日離開這裡為好。」
眾人點點頭,是這個道理。
說罷,陸西鳴往一側移動幾步。由驛站的小吏將馬棚里的一輛奢華馬車拉出來,而後,從中驅趕出八匹頭上生角的怪馬,只見這異獸形似馬,但又不像,比尋常的馬要高大的多,全身鱗片覆蓋,桀驁不馴。
因是太早把它們拉出來的緣故,一個個打著響鼻,撅著蹄子,想要鑽回馬棚再睡一會。但還好小吏有治它們的奇招,片刻後它們就被乖乖地套上馬車,準備出發。
「獨角馬!」有人一驚,認出此馬。傳聞此馬並非真正的馬,而是人為馴服的妖獸,此馬速度極快,一日千里不再話下。
「九紋車輦!」又有人看到車廂上刻畫的九道符文,再吃一驚,傳聞九紋車輦為大周皇室子弟才配享用,此車刻有精妙的陣法,由獨角獸所拉,能在天空橫行無阻,更重要的是它十分舒適,還很穩。
陸西鳴道:「你們人多,身上還有傷,就由九紋車輦送你們回聚仙鎮,只是車裡怕是拉不下你們這麼多人。還要拜託荀劍仙御劍捎帶幾人,再加上魏無雙也能捎帶幾人,這樣就夠了。」
「舉手之勞。」荀一劍抱拳,而後看向其他人。
但從他們的臉上看到了不願意,甚是奇怪。
試問:有兩種完全不同的方式回聚仙鎮,你會怎麼選擇呢?
選項一:九紋車輦。
優點:皇家專用,速度快,車裡暖和且沒有顛簸。缺點:無
選項二:御劍。
優點:荀劍仙親自操縱,速度更快,全景天窗,高空俯瞰沿路美景。缺點:風大,容易感染風寒,有一定概率掉下去。
眾人一股腦地擠進九紋車輦,恨不得車頂也坐人。
「對了,姜掌門呢?」有人問道。
「早就走了。」
「哦。」
車輦隨即升空,沖向遠方天空,鑽入雲層中,朝聚仙鎮的方向飛速前進,與車輦同行的則是兩人御劍尾隨其後。
言郡守並未跟隨眾人一起回去,而是留在驛站,家裡面一切有趙雋回去照看,他要跟隨陸西鳴去上京一趟,面見新皇。
「走吧?」
「勞煩了……」
時間回到兩個時辰前。
西蜀都城還籠罩在黑暗的夜幕下,站在二樓望過去,遠處已經有了點點浮動的燈火,近處,驛站早起的下人們在院子裡來來回回走動著,隱約的說話聲。
啪!
一聲清脆的聲響。
姜陽瞬間驚醒,只覺臉頰火辣辣的疼。
睜開眼睛,四處打量一下。
姜陽看向床邊穿戴整齊的南鳶,幽怨道:
「你打我作甚?還這麼用力。我媽都沒這麼用勁過。」
「你媽?」南鳶細長的柳葉眉一揚。
姜陽擺擺手,表示沒什麼,被人無端打了一巴掌,雖然很氣,但是能這麼辦呢?
打又打不過。
只能忍著。
好氣哦。
氣沖沖地掀開被子,穿好衣裳,姜陽邊穿襪子邊看著床邊的南鳶,抬頭問道:「怎麼了?發生什麼事情了?難道蜀皇派人闖進來了?」
可也沒聽見什麼動靜啊,姜陽朝外瞅了一眼。
再說,蜀皇不會那麼傻,真要硬闖,容易引起嚴重的外交事件。
「沒什麼,就是過來讓你做個選擇。」
「什麼選擇?」
「跟我一起回去,還是跟他們一起?我現在就要走,他們估計要等到天亮了。」
「當然是跟你啦。」
「好,快點收拾一下,即刻出發。」
南鳶說完,轉身就走,只是轉身的時候,嘴角浮現一抹常人難以察覺的笑容。
一刻鐘後,一柄巨劍帶著兩人緩緩升空。
巨劍很快沒入雲層,朝聚仙鎮的方向疾馳而去。
南鳶抱著自己的胳膊,極為冷酷地站在劍尖位置,任憑刺骨的寒風吹亂發梢,姜陽緊緊貼在南鳶身後,雙手搭在南鳶的肩膀上。
風像刀子似的刮在臉上,風大的姜陽眼睛都睜不開,五官亂飛。
「我——說——慢一點,你太快了,我受不了。」
天空中,姜陽扯著嗓子喊道,腳步又往前挪了挪,恨不得緊緊地貼在南鳶的後背,要不是來的時候,因為手錯放在了南鳶的腰上,遭到一頓毒打,二人早就合二為一了。
南鳶頗為嫌棄地撅撅嘴巴,隨後右手舉起,隨意打了一個響指,「啪」地一聲,巨劍周身發出一層淡黃色的光芒,將兩人籠罩在其中,隔絕風聲和寒冷。
姜陽這才好受了一點,但還是忍不住打了一個寒顫,使勁搓了搓胳膊。
在天空中飛了一小會兒,南鳶沒來由地打了一個哈欠,手掌輕輕拍了拍小嘴,「離別在即,你就沒什麼想跟我說的?」
「嗯……」姜陽沉吟一番,試著說道:「求你了,姐,別走,別不要我……」
片刻後,姜陽一手捂住自己腫起來的臉,背對南鳶,坐在寬大的劍身上,一手在腳邊畫圈圈,嘴裡嘀咕個不停,看起來可憐極了。
靠,這個站姐怎麼還打人呢。
南鳶回頭瞄了一眼弱小可憐的姜陽,輕輕地搖搖頭,伸了一下懶腰,舒展完美的高挑身姿。
不久後,她也坐在劍身上,目視前方,語氣平緩道:「記住,你還欠我好多東西呢。」
姜陽不在意道:「知道啦……」
感受到身後寒冷的氣息瀰漫開來,姜陽臉上扯出一個僵硬的笑容,立馬直起腰,重新說道:「我姜陽說到做到,你救我一命,又御劍帶我去都城,這一去一回的恩情,我都記在心裡呢。」
「你放心,答應給你的報酬,一分都不會少。」
「待我長髮及腰,呸待我成仙稱帝,我定將你奉為座上賓。」
「嗯。」
身後傳來淡淡的聲音。姜陽試著轉過腦袋,瞧見南鳶也坐了下來,兩條緊繃的大長腿懸在劍外,前後晃蕩著,手臂緊緊地抱著胸脯,正目不轉睛地盯著前方。
姜陽挪挪屁股,挪到南鳶身邊,時不時偷看身邊的英氣女子一眼。
南鳶撇了一眼,繼續看向前方,微微揚起下巴:
「繼續。」
「嗯?」
姜陽看向南鳶,發現她現在整個人十分放鬆,像是遇見了開心的事情。
南鳶一甩頭上的高馬尾,看過來,「我是說,你成仙稱帝以後,要對我怎麼樣」
姜陽「嗨」了一聲,笑著打哈哈說道:「我瞎說的,沒想到你還真信了。」
「為什麼不信呢?」
姜陽眨眨眼,不太理解南鳶的腦迴路,南鳶看著也不像是喜歡聽人吹牛的人啊,怎麼這會兒?
南鳶催促道:「快說呀,成仙稱帝以後」
「哦哦。」姜陽想了想,道:「待我成仙稱帝以後,定不會忘記姑姑娘的救命之恩。」見南鳶沒什麼反應,姜陽繼續道:「姑娘就是我大恩人,一定奉為上賓,親自給姑娘端茶送水,端洗腳水,暖被窩」
南鳶靜靜地聽著,嘴角微微上揚。
最後,南鳶偏過腦袋,看著身邊喋喋不休的小道士,問了一個問題:「我們日後還會再相見嗎?」
姜陽話音戛然而止,怔了一下,露出一口大白牙:「會的,一定會的。」
聞言,南鳶突然一巴掌拍在姜陽的後腦勺上,這勢大力沉的一掌,差點把姜陽送走:「好的,本姑娘記住你說的這句話了。」
姜陽疼的呲牙咧嘴,使勁揉揉後腦勺:「記住就記住,打我作甚?」
南鳶挑挑眉:「習慣了。」
姜陽:「……」
……
不知在天空中飛行了多久,距離清源山越來越近。
南鳶深深吸了一口氣:「好好修煉,日後再見,我可不想你還在我下面。」
姜陽愣了愣,然後鄭重點點頭:「嗯,我也不喜歡你在我上面,顯得我很沒有男子氣概,下次見面,我一定會在你上面,征服你!」
南鳶眉毛微蹙,總感覺哪裡不對勁……
「好了,快到了,你跳下去吧。」
姜陽眼睛瞪圓,往下瞅了一眼:「這太高了吧?」
南鳶沒好氣地一腳踹在姜陽身上:「哪那麼多廢話。」
姜陽一個沒坐穩,直直地往下落著,聲音越來越遠,越來越不清晰:
「臭女人,你這麼暴躁,天底下是沒有哪個男子願意娶你的。」
南鳶單手托著下巴,往下瞅了一眼,唏噓道:
「命中注定,跑不掉的……」
說完,南鳶御劍掉頭,重新站起來,她又變回了那個很酷的江湖劍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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