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先生居然直接買下了一整棟日本街的公寓。

  影割不敢去想風先生花了多少錢，也不敢去想背後動用了多少權力，至少他知道，這個風先生絕對不是自己惹得起的。

  公寓內的住戶，將在三天的限制日期內陸續搬出，每一戶居民都能收到一筆撫恤金，因此不必擔心他們住宿的問題。

  而影割和西塞羅，二人當晚就住進了露西隔壁的房間——左邊住著影割，影割的左邊住著西塞羅。

  雖然光禿禿的公寓內家徒四壁，硬邦邦的床板上也沒有床墊，但今晚卻是影割來到夜之城後睡得最香甜的一晚。

  不僅是因為一百萬的賞金全部到手，還因為，一個少女選擇了接納他。

  陌生人間的信任，最是難能可貴。

  躺在床上，直勾勾地盯著天花板，往日生活的影子在眼前翻頁。

  在露西身上，影割似乎看到了年幼時的自己——同樣的遍體鱗傷，同樣的為了要強而用憤怒武裝起了自己，同樣的渴望被人理解但又畏懼生人……

  因為曾經淋過雨，所以願為別人撐把傘。

  「真有意思的小姑娘，也許將來能跟我一樣功成名就呢……」

  聽見影割小聲的念叨，臥在身邊的溫斯頓豎起耳朵，發現影割在自言自語後，輕輕地給了他一巴掌。

  影割遞給了溫斯頓一隻手。抱著他的手指頭，溫斯頓很快打起了呼嚕。

  影割忘記自己什麼時候睡著的，他只記得醒來的時候，西塞羅在敲他的門。

  打開門，低頭看去，西塞羅的四條義肢上掛了四個紙袋，裡面裝的都是從日本街買到的早點——醃菜，飯糰，玉子燒，味增湯。

  香氣撲鼻，叫人食慾大振。

  這棟公寓的地理位置相當優異，附近的街區涵蓋了所有生活所需的設施，無論想買什麼，都很方便。

  就在這時，露西的房間也打開了門。

  她來到走廊上呼吸新鮮空氣，挎著一件寬鬆的背心。

  見到影割和西塞羅，她打招呼道：「早啊——」

  「早。」

  「早。」

  二人紛紛回道。

  露西打了個哈欠，接著，似乎是為了醒神，她摸出了一根細煙和一個火機，倚在走廊上試圖點燃。

  「喂，你也抽菸嗎？」影割頗為吃驚地道。但看外形，這個亭亭玉立的冰雪少女可不像會抽菸的樣子。

  「啊，當心事積累的多了，自然而然就學會抽菸了。」露西回答道，然後繼續專注於點燃手中的細煙。

  可走廊上的風有點大，每次打火機噴出的一個小火苗，都立刻被風吹熄了。

  「試試這個吧。」影割走到面前，攤開手掌，掌心躺著一把黑金色的防風火機。

  露西也不見外，拿起火機，一下就把嘴裡的細煙點著了。

  熟練地吸氣、噴出，看來露西抽菸有些年頭了。

  「你也來一根？」露西倚在欄杆上，說道。

  影割本來是想拒絕的，但看著露西的份上，便道：「那就陪一根吧。」

  露西拿著火機點燃了影割嘴裡的煙，然後遞迴給影割。

  影割沒去接：「我不缺火機，你就留著當個紀念吧。」

  露西莞兒一笑：「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兩人並排靠在走廊的欄杆上，兩陣煙霧一唱一和般地升起，誰也沒說話，似乎一肚子想說的話都隨著晨風和煙氣飄香遠方似的。

  「昨晚那事，挺不好意思的。」一截菸灰隨風飄落，露西說道。

  一想到昨晚有損形象的極端行為，露西臉上迅速划過一抹難以察覺的歉意。

  「連皮下護甲都沒挨到，那壓根不算受傷。」影割滿不在乎道。「就當不打不相識了。」

  影割和露西都是直來直往的人，有什麼事都喜歡挑明了說，所以有什麼誤會說開就好，脾氣都是來得快去得也快。

  無意間，露西的眼角注意到影割抽菸居然是隔著面罩抽的，遂驚訝道：「你居然連抽菸的時候都不揪面罩嗎？」

  老實說，影割初聽到露西的這個問題時，是感到些許訝異的。

  因為在關係不夠親近的情況下，一般人都會稍稍避諱涉及對方隱私的話題。

  關係升溫的速度，似乎遠超過影割的預期了。

  他側看了露西一眼，這個少女一臉輕鬆地用藍色眼睛回望著他。

  他能清晰感覺到，自己在露西的心裡已經占據了一席之地——影割會很珍惜這份重量。

  「我有權選擇保留我的秘密麼？」影割說。

  「嗯……」露西翻著眼珠子想了下，然後撲哧一聲笑了出來，「不行！」

  騎虎難下時，西塞羅又起到了重要的作用：「如果再不吃，早飯馬上就涼了！」

  影割撣掉菸頭，順水推舟道：「先吃早餐吧。」

  他離開欄杆，從西塞羅的義肢上接過屬於自己的一份早餐，正準備回到自己屋內時，露西又從身後叫住了他。

  「喂，要不都來我家吧。你們住的屋子又舊又破，很難讓人有食慾呢。」

  露西一個人居住太久了，原本已經習慣了獨居的她，又因為突然出現的影割和西塞羅而打破了生活習慣——她想起了自己從荒坂公司出逃之前，和自己同齡的小夥伴們一起起居的日子。

  如果說，在荒坂那座監獄中的昏天黑地的生活有什麼值得露西回味的話，那也只剩下和小夥伴們同心協力逃出荒坂時彼此無間的信任，以及成功出逃那一刻的喜悅了。

  她太久沒跟人正常說過話了，她渴望跟人說話，她現在像上輩子是啞巴一樣，有著一肚子的話迫不及待地想要一吐為快，高冷只不過是她偽裝和保護自己的面具。

  除了綺薇，影割和西塞羅便是她現在唯二可以信任的人了，她不想再失去可以信任的人，就像影割不想再讓露西從自己指間溜走一樣。

  影割對西塞羅點了點頭：「走吧。」

  二人跟著露西進入她的公寓，屋裡殘存著剛睡醒時濃重的少女體香。

  西塞羅踮起腳尖，把餐袋放在桌子上。

  看到變得一塵不染的地板，影割想起了他和西塞羅昨天的所作所為，愧疚道：「昨天亂翻你東西了，真是抱歉，收拾起來一定廢了不少勁吧。」

  露西爽朗地一笑置之：「總要有人收拾的。」

  影割咽了下口水，還好露西不知道昨天他差點撕開一包衛生棉的事情……

  他跟西塞羅交換了下眼神，二人都對這事心照不宣，並默契地選擇將這碼事永遠埋藏在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