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萊昂眼中的整個場景都是由黑與白兩色的破碎光影交錯構成的，就好像整個都是由半調和狀態、混合不均勻的黑白油漆潑灑而成的。

  在那片虛幻而又模糊的視界之中，依稀的還能夠分辨出街道、建築、和一些模糊的人影。一簇又一簇的白色絲線從天空中紛然落下，似乎是綿密的雨滴。它們在下方的地面和建築上噼里啪啦的砸成無數白色的漆點，隨即又融進了所處位置的混雜顏色里。

  視線中所有的畫面都有些凌亂的，難以辨認，但是依稀還是能夠看出描繪的似乎是一個雨夜。讓人感到格外不習慣的一點是,這個世界只有像抽了幀一樣不斷抖動的畫面，卻缺乏與之相匹配的聲音。就像在觀看一場默片電影一樣，只能用眼睛去感受其中人物以及他們正在經歷的事情。

  他看著視線中最先出現的那名黑袍人整了整他的兜帽，隨即邁步走出了小巷，目的明確的奔著那形似凱西小姐面容的扭曲人影走了過去。

  萊陽此時就好像是遊戲中的第三人稱視角攝像頭一樣，懸浮在那黑袍人影的肩膀後方,完全被動的跟著他移動。他嘗試了一下，發現自己現在不能說、不能動，全身唯一還能起到作用的感官只剩下了一雙眼睛。

  然而還不等他對此產生任何想法,隨著那黑袍人影的腳步停下，萊昂突然感受到一股強大的吸力從對方身上傳來，自己的視線迅速的從黑袍人影肩膀向著他的腦袋飄了過去，然後刷了一下落了進去。

  嗯，就好像突然從第三人稱切換到了第一人稱一樣……

  他從旁觀者的視角變成了親歷者的視角，他感覺自己的「身體」正在上下起伏，並且時不時的能看到雙手在做著各種各樣的手勢，似乎是為了襯托自己的語氣。

  就好像他變成了那名黑袍人影，正在和凱西小姐進行搭訕。

  不，說是搭訕，可能有些不太貼切。按照當時的情況來看，應該說是正在引誘凱西小姐墮落。

  他看到凱西驚訝到驚恐，從後退到靠近，完全但被動的了解和還原了當時所發生的一切——儘管理解，這些畫面需要動一動腦子，將它們歸整一下——他能模糊地通過身體動作帶動的視角晃動感受到這名黑袍人影當時那種激昂的情緒，一種無法形容的怪異感覺開始在萊昂的心中瀰漫。

  隨著這黑袍人影做出了一個高舉雙手擁抱天空的動作,萊昂的視線中從那顏色混沌的天上陡然划過一道粗糙且扭曲的白色,似乎是一道猙獰的閃電。整個世界突然間白了一下，在那詭異的天空中似乎隱隱佇立著什麼龐大的身影。

  還不等他反應過來那是什麼東西，他的視線突然一下子被從那黑袍人影中擠了出來，就好像被裝上了彈簧發射出去一樣突兀。

  周遭的場景開始迅速的變化，眼前這些未能均勻調和的黑白顏料被迅速塗抹攪拌了起來，所有的場景都在慢慢吻合以及消失，純粹的灰色開始占領整個世界。

  刨去這一切來自於最直觀感受的印象之後，萊昂那遲鈍的腦袋才將這一場景和凱西小姐當時所描述的，第一次和那神秘神父見面的場景聯繫了起來。緊接著一個疑問，便躍上了他的心頭：

  「為什麼會是這樣一幅景象？」

  按照老摩根的話來看，他在符文術式的作用下所感受到的應該是符文陣盤所指向的那一位，那是眼前這一切更像是一次事件還原，除了天空中那曇花一現的巨大身影以外沒有任何與凱西的訴說有所出入的地方。

  難道那個身影就是陣盤所指向的那一位？那模糊扭曲的一大片，根本什麼都看不出來好嗎？

  還是說使用這種符文術式時看到的都是類似這樣的東西？就需要從這個模糊不清的狀態中去猜去推測？

  萊昂的腦海中突然想到一句話：神不可明視也不可明狀。

  還不等他用自己那比平時反應慢一拍的腦袋想清楚更多的細節，面前呢，純粹的灰色突然發生了變化。

  所有的灰色突然開始出現大面積的下沉，一些凸起物慢慢的露了出來。好像是一片灰色的海洋正在退潮,海平面逐漸下降，露出了常在海面下的灰色礁石山峰。

  那些「礁石」成一種層疊的狀態,構成了一副怪異的樣子。依稀還能夠看出來一些比較有特點的東西。

  離萊昂最近的地方，出現了一個灰色的路牌，上面有一種類似於浮雕的字體標明了幾個大字：車站前街。

  而其他的，比如這邊手腕粗細左右五六米高，頂部膨脹出奇特造型的應該是一根路燈杆；這個方方正正，底部卻帶著四個邊緣參差的類圓形物體的東西應該是馬車廂；這一個整體類似於三角形，卻一前一後伸展著兩隻像是手臂一樣的棍狀物體，看上去就像是…行人？

  萊昂盯著他們看了半天才反應過來，這似乎是某一處地點的街景。只不過構成這些街景的都是一層又一層的黑色，類似於等高線結構的物體。就好像是用灰色的石板切割成相應的形狀然後一層一層大大小小的疊加在一起形成的怪異景象。

  而在這一片灰色之中，有一處格外的抓人眼球。

  那是在兩棟灰色建築之間形成的狹小巷子裡，一個形狀上與其他人並沒有太多區別的人影正悄悄的從中探出一個頭來，似乎是在隱秘的觀察這些什麼。

  而之所以說他比較能夠吸引人的注意力，因為它不同於其他人影的通體灰色，而是由斑雜的黑白色組成的。

  他看似鬼鬼祟祟的從小巷中探出腦袋來，但那動作卻偏偏讓你感受到一種病態的優雅和從容。

  從他那張模糊不清但是大體能夠分辨出輪廓的臉上能夠相對清晰的看出他視線所朝的方向。萊昂下意識的順著他的視角看了過去，卻發現他正在觀察的正是萊昂側前方的那輛馬車。

  準確的說是那馬車中的一個人影。一道黑色的、帶著兜帽的人影。

  這似乎是那個神父？

  萊昂的腦袋轉動了一下，突然且莫名的感受到一種驚訝和惶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