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兩少嗎？

  不少。

  但楊清歌看不上。

  她輕笑一聲，直接忽略小廝的存在，不僅沒有跟著人群往外走，反倒轉身朝著大廳正中間走去。

  其實剛才楊清歌是不打算計較的，準確來說，她沒想把這件事情鬧大。

  他們畢竟是外來人，對這裡完全不熟。

  俗話說強龍壓不過地頭蛇，他們五人還並非強龍。

  但現在她還就打算把這件事兒鬧開。

  小廝見狀，臉色一變，立馬就想跟在楊清歌后面把她往回拽。

  但林志遠四人及時上前，四人將他圍了個水泄不通。

  小廝原本還滿是蔑視，此時卻急得汗都出來了。

  為了捧小兒子，風清茶樓的掌柜提前吩咐每位小廝，要重點關注那些看上去沒什麼背景、沒什麼錢財的學子。

  把所有人的詩作收上來之後，先讓家裡的夫子挑選一些優秀的，再選一篇最合適的充作小兒子的詩作。

  至於這個人是否願意的問題，掌柜覺得只要能用錢解決，那就不叫問題

  而出門在外講究低調的楊清歌幾人就成功引起了這位小廝的注意。

  從管事那裡拿到報名信息後，小廝更加滿意。

  沒有錢、沒有背景的外鄉人！

  小廝果斷將幾人的名字報了上去。

  沒想到的是，這幾個外鄉的土包子實力還不錯，尤其是那個叫楊清歌的，她的詩被掌柜請來的夫子點為最佳。

  於是，掌柜便將這首詩的作者變成了自己的小兒子，送給三樓雅間的貴客。

  只要兒子入了貴客的眼，那他兒子、他家就都得道成仙了啊！

  楊清歌不知道這場作詩盛宴一開始就是掌柜捧兒子的手段。

  她逆著人流，手擋在身前，一邊說著「抱歉，借過」，一邊不帶絲毫猶豫地往管事那裡走。

  大家也都覺得事情似乎有點不對勁？

  可能是人們對八卦有著天生的高敏感度，一個接一個，大家都停下了往外走的腳步。

  更有甚者，人明明已經走出了茶樓，在聽到茶樓里有八卦後，還是迅速跑了回來。

  管事知道這是小廝沒談攏。

  他臉上掛著比小廝還要更職業、更完美的笑容，低聲說道：「我們可以談嘛，五十兩你嫌少，那你就開個數。」

  楊清歌自認是個對人公平的人。

  她照舊沒有理睬管事，一個多餘的眼神都沒有。

  管事就這樣被晾在原地，尷尬的情緒四處蔓延，管事呵呵笑了兩聲，收回那隻伸出去要握手的手。

  還沒看出來，這個小窮鬼還有點骨氣。

  但他似乎忘了，這裡不是他們的小村子，而是全國聞名的華安郡！

  他們家掌柜可不是好惹的。

  管事心底升起看好戲的念頭，也不伸手阻攔，反正這個鄉巴佬馬上就會後悔。

  楊清歌拿起桌上的囉，用勁敲了三下，見大廳安靜下來，她問道：「不知孫世天是哪位？在下想請教一下如何才能寫出這樣驚艷絕倫的詩。」

  管事揮揮手，阻攔了那些想要上來把楊清歌拖下去的小廝。

  看來這個鄉巴佬還知道什麼人不能得罪。

  剛才大概是雙方銀子沒談攏，這個鄉巴佬才會走到台上來。

  現在他一說銀子可以談，這人就改口稱要討教討教。

  管事輕蔑地扯扯嘴角，又是一個見錢眼開的貨色。

  真以為自己有那個命拿錢？

  周圍人也都四處搜尋著孫世天，有的臉上帶著好奇，有的臉上則是帶著瞭然。

  孫世天，風清茶樓掌柜的小兒子，平日裡不學無術，除了打馬遊街，就是青樓賭坊。

  作詩？

  下輩子吧。

  所以當很多人聽到第一名的詩歌為孫世天所作時，他們都明白了今年這次作詩盛宴的目的。

  捧兒子嘛。

  這些人的心裡反倒感覺無比慶幸，特別是那些在前十之內的。

  幸好不是第一，不然絞盡腦汁作的詩成了別人的不說，還得打落牙齒活血吞，沒地兒說理呀。

  一時間，眾人複雜的目光投在楊清歌身上。

  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外鄉人，今兒怕是要吃大虧了。

  楊清歌見久久沒人站出來，笑了笑，忽然衝著三樓雅間大聲喊道———

  「秦女官，多年不見，不知您可還記得民女。」

  管事輕鬆的神色忽然緊張起來，他那雙寫滿輕蔑的眼睛陡然被驚懼替代。

  秦女官！

  這個鄉巴佬怎麼知道三樓雅間坐著的是周女官？

  要知道，他們老爺可是託了好幾道關係才知道秦女官會經過華安郡的事情。

  為此，老爺更是花了將近千兩銀子，抵得上他們風情樓一年的收益！

  這個鄉巴佬看上去沒權沒勢，又是出身貧寒，到底是如何知道這樁事情的？

  甭管這廂管事有多麼驚訝，楊清歌卻是淡定無比。

  她剛才就注意到三樓門口站著的人有些熟悉，只是短時間內沒有想起來。

  現在她想起來了。

  多年前遭遇周縣令不公判案時，有個男人騎著高頭大馬率先來到縣衙，秦女官即將到來。

  而現在站在三樓門口的就是他。

  雖然已經過去很多年，但是楊清歌自認記性很好，她肯定沒有認錯人。

  而向來有言「江山易改，本性難移」，這句話作用在好品質上也是差不多的。

  秦女官多年前就是那樣的剛正不阿，相信歲月並未將她改變。qqxsnew

  楊清歌下意識地忽略了秦女官會改變的可能性。

  作為讀書人，她不想，也不願見到好官隨波逐流，泯然眾人。

  秦女官也並未讓她失望。

  「多年不見，你這丫頭還是這樣魯莽。」

  雅間的門被推開，兩鬢已經染上風霜的秦女官依然身姿筆挺，目光清正。

  楊清歌粲然一笑，垂在身側緊緊攥起的手也下意識鬆開。

  「民女拜見女官，還望女官做主。」

  楊清歌輕撩衣衫，如多年前一樣，衝著秦女官的方向跪下。

  只是這次她跪下後，腦海中的想法與多年前有了質的變化。

  那時的她，惴惴不安，祈求秦女官一定要是個好官。

  此時的她，異常平靜，只是在心底默默發誓，以後也要做一個這樣的好官。

  永遠經得起風雨的考驗。

  永遠受得住百姓的一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