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家、林家、趙家、周家和方家的五個孩子,要結伴外出遊學。
這是一件大事。
一件令幾家大人吃不香、睡不著的大事。
幾個孩子雖然已經成了秀才,但年歲最大的也不過才十五,要是以前窮苦時候,這個年歲的確可以頂門立戶了。
但今時不同往日,家裡條件好起來了,又哪裡捨得孩子去遭罪吃苦呢?
但幾個孩子不聽,反正甭管咋說呢,遊學是一定要游的。
就連梁夫子在經過最初的驚訝後,也出言贊同他們的決定。
「這麼好的年紀就應該多出去走走看看你,增長見聞才能增進學問。」
於是,楊清歌帶著小夥伴們撇下一群大人,出門逛街。
既然是出遠門,那肯定是得準備點東西。
首先,常規藥物和調料等都是必需品,絕對不能少。
其次,防身用的小刀、麻繩等也得有,運氣好沒遇見壞人那是最好,萬一運氣差了點呢?以防萬一嘛。
還有就是喜歡吃的糕點、蜜餞果脯、肉乾等等,外出離鄉,總得備點家鄉特產,以防深夜思鄉之時找不到慰藉。
雜七雜八,五個人如同要過年一樣,大包小包地買了一大堆東西。
幾家的大人從最開始的擔心,已經慢慢接受現實。
他們內心深處也是明白遊學對孩子好。
只是做父母、做長輩的,不忍心放開手罷了。
更重要的原因是,這幾個崽子為了遊學已經花了不少銀兩,買了一堆東西堆在家裡。
不出去遊學那錢不就糟蹋了?
幾家大人雖然嘴上嫌棄,卻還是默默給孩子們又添了不少東西。
甚至還特地雇了兩個身手很好的鏢師一路相護。
三天後,五人揮別家人,登上了南下的商船。
這次,就連剛出月子不久的方元英都來郡城相送。
沒辦法,在這樣一個聯繫極其不方便的年代,離別很大程度上意味著杳無音訊。
楊清歌看著家人們的身影越來越小,揮動著的胳膊也漸漸放了下來。
心口發漲,眼睛酸疼,楊清歌不敢眨眼,卻還是流下淚來。
這是養了她十幾年的家人,這是她待了十幾年的家。
雖然她隱隱覺得自己身世成謎,但這不妨礙她難過。
因為在她看來,無論如何,那都是她的家人,最親的家人。
一方手帕從身側被遞了過來。
林志遠眼眶同樣發紅,聲音也有些沙啞。
「別哭了,被家裡人知道你哭成這樣,我肯定又要被打。」
楊清歌被他的話逗笑。
林家似乎是把她看作未來的兒媳婦了,對她那叫一個寵,生怕她跑了。
可是,再怎麼寵,那也得問問她願不願意。
楊清歌哼了一聲,把手帕揪成一團,故意道:「水冷,不想洗。」
林志遠伸手,「給我,我洗。」
站在一旁的小翠縮縮脖子,咽下了那句「小姐,我來洗。」Πéw
她是楊家人特地買來照顧楊清歌的。
離開前,楊大福連同每一個楊家人都對她千叮嚀萬囑咐,一定一定要照顧好楊清歌。
小翠可憐巴巴地看著被林志遠披上斗篷的楊清歌,覺得自己似乎沒有存在的價值。
「我們中途要停下來遊玩嗎?」
從昌平郡到江南郡的路上,有不少好玩的景點。
他們看過不少遊記,心中對這一帶的風景早已心動許久。
「必須去!我想吃華安郡的烤豬蹄!」周震第一個響應。
趙靈擦擦剛剛哭出來的眼淚,點頭道:「還有那裡的茯苓糕。」
方霆不怕冷地扇著扇子,鼻尖發紅卻還強裝風流。
「各位同窗,想吃啥都行,只是我們能否進船艙再說話?」
太冷了啊。
方元景扶住難過到失神的楊大福,「您放心吧,有我家那個禍害在,絕對吃香的喝辣的。」
他家兒子那腦子,除了讀書好一點,其他時候完全不行。
楊大福扯出一抹笑容,再次回頭看了眼早就消失不見的船隻,嘆道:「人老了,就見不得孩子離開身邊。」
「正常正常,不過少年人嘛,總要出去闖蕩一番的。」
倆人走走聊聊,話題漸漸轉到了如今的會所生意之上。
「孩子越長越大,以後若是能功成名就,想必也不會再回來。」
「當然,我家那個就算考不上舉人、進士,也不想回來。」
方元景無奈自嘲。
家有一個不肯接手產業的兒子真的很煩。
楊大福心底嘆了口氣,他家清歌是絕對不會再回來。
她在京城是有家的。
可是,可是他們捨不得啊。
楊大福似乎是下定了決心,又似乎是打算孤注一擲。
他停下腳步,問道:「你們家在隔壁縣的會所生意如何?「
「還算可以,怎麼了?」
生意人口中的「還算可以」那就代表著利潤不小。
「我們把會所開到京城去吧。」
啥?
方元景算是個很有頭腦,膽子也不小的生意人,經商多年,他也闖過不少風險。
但此時,他還是震驚了。
他看著楊大福,這是個地地道道的農家老人,即使楊家現在成了縣城的富戶,吃住水平都上來了,楊大福卻還是那個樣子。
他穿著普通,不像尋常乍富人家那樣穿金戴銀,也不像方元景似的穿著低調卻講究。
洗得發白的衣服,趙翠蘭納的布鞋,丟到人群里,都沒人稀奇的打扮。
大概是因為多年的勞作,歲月的溝壑縱橫在楊大福的臉上。
即使如今吃胖了些許,那些溝壑依舊存在,令人難以忽視。
那是專屬於在地里刨食的人的印記。
但就是這樣一個老農,一個連走路都開始有些氣喘的老人,竟然對他說要把會所開到京城去!
方元景閉了閉眼,又睜開,迎上的依舊是楊大福那雙堅定的眼眸。
「我倒也並非講大話,也不是想著現在就去京城。」
楊大福見方元景還處于震驚之中,便開口解釋。
「我們一步步來,先把會所開到昌平郡來,等到孩子們進京趕考時,我們再去京城。」
到時候,京城的會所就是他家清歌的,那是他們給她攢的家底。
雖然不是親生的,但他們會用盡全力給清歌最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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