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要跳下去。

  要說一開始，小清歌還存有馬兒會停下來的念頭，但現在，她不敢再抱有希望，也無法顧及跳下來是否會摔傷、是否會被馬踩傷等問題。

  她咬咬牙，鬆開韁繩，提起一口氣，整個人就要跳下馬。

  卻在下一刻被人喝住——

  「別跳，等下。」

  小清歌抬眸一看，卻是裴縣令騎在馬上往這邊飛奔而來。

  今日裴縣令來到趙家的跑馬場，打算騎下馬，放鬆放鬆心情，而他挑選的馬正是趙靈平日裡最常騎的那一匹。

  裴縣令騎馬多年，也見識過不少這樣緊急的情況，如果馬背上的人會點功夫，那跳下來倒是沒什麼大礙。

  但如果是小清歌這樣沒有功夫在身的孩子，貿然跳下馬很有可能會受傷，嚴重者甚至癱瘓、丟了性命。

  不出片刻，裴縣令便騎著馬跑了過來，而小清歌距離柵欄也已經只有幾米遠了。

  裴縣令騎著馬靠近小清歌，「跳過來。」

  說著，他伸出手，剛想開口說別怕，他能抱得住。

  但話沒有說出口，他就見小清歌沒有絲毫猶豫地鬆開韁繩，身子一躍，就跳了過來。

  直到將小清歌平安地放到地上，裴縣令才鬆了一口氣，心情放鬆下來，他好笑道：「我還以為你會猶豫片刻，沒想到你立馬就跳了過來。」

  小清歌回頭看了眼那匹擦著柵欄轉彎，繼續在瘋跑的馬，聳聳肩，說道：「我已經錯失跳下馬的時機，只能按您說的做了。」

  裴縣令一時語塞，反倒開始懷疑自己剛才的做法是否正確。

  小清歌見裴縣令竟然真的思考起來，趕忙開口道：」只是一句戲言，還望縣令不要當真。「

  她只是想要淺淺表現一下自己臨危不懼的英勇而已。

  「多謝裴縣令出手相救，小子在這裡謝過大人。」

  裴縣令被突然傳來的聲音驚了一瞬，他挑挑眉，問道：「你叫林……什麼來著？」

  林志遠臉上全是汗水，出門時精心收拾過的翩翩書生形象已經不在，他氣喘吁吁地拱手作揖，「小子名為林志遠。」

  裴縣令點點頭，「我救的又不是你，你道謝做什麼？」

  林志遠上下掃視了眼小清歌，確認她沒有受傷後，說道：「我和楊清歌同村，如今又是鄰居，更是同窗、朋友，今日一起出門騎馬，若沒有縣令出手相救，友人出事，我也將愧疚終生。」

  他這一番話說得理所應當，完全沒有一點的虛假做作之感。

  裴縣令笑著點點頭，像是忽然想到什麼，問道：「你可認識林華？」

  「是我大伯。」

  林志遠父親名林安，當年與家人逃難途中走丟被大楊村的一對沒有孩子的夫妻收養，他們也不為他改名改姓，卻仍將他當作親生孩子撫養。

  林安最後在縣城做帳房先生，娶了妻，又生了一雙兒女。

  而林安的兄長林華在機緣巧合之下，拜了一名京官為師，娶了恩師之女，如今在京城翰林院當職。

  前兩年，因為雙方都沒放棄尋找對方，林安與林華恢復了通信。

  而裴縣令之所以知道林安，正是因為林華的拜託。

  「我與你大伯有過幾面之緣，他拜託我照顧你們一家，我卻一直忙碌，忘記上門拜訪。」裴縣令沒有因為林志遠是個小輩就高高在上，相反，他的態度很是和善。

  「你父親可還在做帳房？」

  林志遠搖搖頭，又點點頭，說道：「家父如今在老楊滷肉店當帳房。」

  因為那群小孩子如今要跟著方秀才學知識，大人們還有地里的農活要忙，林安便成了帳房先生。

  「老楊滷肉店？」裴縣令看向小清歌，「你家的？」

  小清歌點點頭，卻忽然睜大眼睛，看向裴縣令身後，「靈姐，你，你這是幹嘛？」

  趙靈把手裡的糕點塞到小清歌手裡，又將背上的荊條往上提提，「負荊請罪。」

  「我帶你來我家跑馬場，卻又因為下人沒拉住韁繩，而害你遇險受罪，我該負起責任。」

  林志遠見狀，也快步走到趙靈身邊，拱手作揖，「作為朋友，我不擅騎馬，卻還對放任你做危險的事，沒有照顧好你，我向你道歉。」

  論道歉，論友情，論真誠，他不能輸。

  ……

  小清歌撓撓臉，這一個兩個的，怎麼都先下手為強呢？

  這樣她等下怎麼好意思以受驚為藉口讓兩人請她吃飯？

  有些棘手啊。

  她大眼睛轉了轉，感受到空空如也的肚子即將叫囂，又瞥了眼在一旁看熱鬧的裴縣令。

  小清歌走上前，左手扶住趙靈，右手扶住林志遠，悄摸摸捏了二人一下，輕咳兩聲道：「我們三人都是朋友，你們這樣說豈不是讓我愧疚？若不是我非要來縣城看馬，又怎會有這樣的事兒呢？」

  「清歌，話雖如此，但也確實是我家下人沒有抓住韁繩，我有錯，我請客吃午飯當賠罪。」

  「不，清歌，是我的錯，我要是能夠早早勸阻你，或者早早看出下人不妥之處，這事兒便不會發生，我請客，就在縣城最大的那家酒樓。」

  小清歌再次重重按下兩人的手，「不不不，還是我來，有你們二位這樣的至交好友，我楊清歌自然得請客吃飯。」

  「我來請。」

  「我來請。」

  一時間，三個人竟然恍若無人地爭了起來，一個個面紅耳赤，似乎下一刻就要打起來。

  「還是我來請吧。」裴縣令心中感慨這三個孩子的赤誠之心，心底感動，笑道：」都別爭了，我來請。「

  「好吧。」三人立刻鬆開你壓我、我壓你的手，站直身體，衝著裴縣令作揖，異口同聲道：「如此，那就害縣令大人破費了。」

  裴縣令楞了一下，搖搖頭，抽出摺扇打開，帶頭往跑馬場的出口走去，「走吧，去縣城最大的那家酒樓。」

  看來今天他的錢袋是要遭殃了。

  身後三人乖乖跟上，肥肥的縣令，不宰是傻蛋，免費的大餐，不吃是傻蛋。

  「不愧是大酒樓，就是不一樣啊。」小清歌摸摸鼓起來的肚子，美滋滋地眯著眼睛，感慨人生真是幸福。

  一旁的林志遠和趙靈也不遑多讓，三個人都吃撐了，身子往後仰著，坐在那裡雙眼放空。

  一看就是自己把自己吃懵了。

  裴縣令看著嘴角還有醬汁的小清歌，想起自家夫人的回信，敲敲桌子問道：「我若收你做乾女兒，你可願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