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熱騰騰的藥放在女帝手邊，濃濃黑色深不見底，光是鼻子往碗上一掃，都有股難以咽下的氣味鑽入身體裡久久不去。

  她單手拿著書卷，眼睛沒有從泛黃的書頁上挪開，右手看也不看端起碗，一口一口一飲而盡。

  「……」

  看皇姐喝藥跟喝水一般尋常，眉頭也不皺一下，鸞意偷偷看了眼小盤子上擱著的兩個蜜餞——

  還沒等她移開目光，忽然伸出一隻蒼白秀美的手慢慢捻住了其中一個。

  鸞意的眼睛就跟著那手動啊動，最終看著它被送入了微啟的唇中。

  「你也吃一個。」

  皇姐一口沒吞下蜜餞，只是放在嘴裡含著，左側腮幫子鼓了起來。

  她特地側眸看著自己笑了下，手推著餘下一枚蜜餞的小木盤朝鸞意這裡進了進。

  「嘿嘿。」

  鸞意打小就喜歡吃甜食，不喜歡苦巴巴的東西，每每生病吃藥總要父親滿宮裡追著跑，淘氣得很。

  美滋滋把蜜餞放在嘴裡嚼了兩下，甜蜜的味道一路蔓延到了心底——

  鸞意想到什麼，問：「皇姐是不是很喜歡巫減呀？」

  不然今天這番動怒實在是太傷身子了，真沒必要！而且一句一句都是為了巫減好。

  女帝翻了一頁書，音色中添了兩分甜味兒，像是一隻無形的手在鸞意腦袋上揉了揉——無端端讓她覺著萬份溫柔。

  「他是我夫君，喜不喜歡也就這樣了～」

  「……怎麼可以呀！」鸞意瞪圓了眼睛，只覺得這句話中帶著皇姐好深好深的無奈。

  身為女帝，想要什麼樣子的男人找不到？不喜歡巫減把他休了不就好了？沒必要委曲求全呀！

  難道——

  因為是母皇親自賜的婚，所以才不能擺脫嗎？

  鸞意焉了下去。

  不管過多少年，母皇的影子始終籠罩在她的頭頂，夜深人靜時驟然想到母皇的臉，她都能被嚇得睡意全無。

  看著一向活潑的鸞意像是頭頂上生了對耳朵，此時齊齊耷拉著，連同身後那一條細細的尾巴也不晃了——鸞姜眨眨眼。

  她放下手裡的書，撐著桌子站起來，曲起指在二公主腦門兒上敲了敲：「成天胡思亂想什麼？是想讓皇姐替你尋門好親事了？」

  「……才不是呢！我不願意嫁人，也不願意那些人依附我！」

  鸞意哼笑著，微微抬了抬下巴，神色間竟有些桀驁：「我要學著父親上戰場，為祖上增光！」

  女帝靜靜看她半晌，又勾著一抹笑坐下了。

  ——皇姐怎麼沒反應？

  鸞意癟了下嘴，上前抓住她的袖子、然後握住她的手，小小晃了晃：「皇姐不會捨不得我走吧？這，這是我一生的祈願呀！」

  雖然這些時日陪著皇姐很開心，好似一下子把這幾年缺失的親情都補了回來，但鸞意沒有一天落下習武的功課，學而不倦，打拳打到天荒地老也甘願。

  越是靠皇姐越近，她越是會夢到在沙場上奮勇殺敵的場景，夢到邊關高高的城樓、徹夜不歇的燈火，夢到又圓又亮的月亮、縹緲虛無的雲煙。

  再往前一步，她就能觸摸到細軟的黃沙，冰涼刺骨的寒風和一柄父親用過的長槍。

  「幹嘛不願意～」

  女帝沒好氣地撇她一眼：「你在我宮裡吃香喝辣，有使喚你的機會我一定不客氣。」

  鸞意哈哈大笑，顧不得什麼，直接抱住女帝的細腰，腦袋在她肩膀處蹭著。

  「就知道皇姐最好啦！」

  *

  系統：【檢測到異世界能量——應該是女主，已經有半個月了。】

  鸞姜慢悠悠抬眼看了下一邊低頭抓臉撓腮看書看不進去但非要看的二公主，唇角微提：【穿哪兒了？】

  系統：【……穿到西臨國一位女將軍身上了，友情提醒哈，她身上的女主光環非常強大。】

  鸞姜輕笑：【能被我吸收的能量也變多了呢～】

  系統：【她的立場天生跟你對沖，哪怕沒有穿到二公主身上，也會從西臨國一路打到你面前，把你從龍椅上扯下來的，宿主要做好準備。】

  鸞姜：【好哦～】

  *半個月後*

  邊關告急，二公主鸞意主動請纓率領四十萬大軍增援。

  送行的百姓擠在街道兩側，站不下的去兩旁酒肆茶樓的二樓買了雅間煮酒作詩助興。

  城裡城外都熱熱鬧鬧，女帝站在高高的城牆之上都聽見他們的呼喊聲——能震撼這座城。

  她肩上壓著厚實的狐裘，身邊跟著隨侍，小太監站在有風的地方替女帝擋下一半的風，可剩下的一大半仍是吹得女帝不住咳嗽、面色煞白。

  她不願意下去，偏偏要一路望著寫著『鸞』字的帥旗消失在遠方為止。

  系統：【我說過女主光環強大嘛，二公主沒有任何光環，未必是她的對手。這次是去送死的吧。】

  鸞姜：【不會～小意的能力沒差到那種地步。】

  系統：【……你對她還真是縱容又信任啊！】

  鸞姜咦了聲：【我怎麼感覺你話裡頭帶著那麼一絲絲似有若無的酸意捏～】

  系統回以高貴冷艷的呵呵二字。

  小太監不懂軍事，他也不知道這場戰鬥能不能贏，他只知道再吹風下去——女帝這身子明兒個又該起不來了。

  「陛下，咱們下去吧。」

  他溫聲勸著，大大的眼睛裡滿是擔心。

  那帥旗望不見了，女帝才偏過臉看了他一眼——

  忽然笑了。

  從狐裘里伸出一隻手在小太監肩上拍了拍，道：「朕每次看你都是皺著眉頭，好似在朕身邊總有擔不完的心。」

  「……那，那小人學著不皺就是了。」

  小太監今年虛歲二十一，生得白白淨淨，又聽話又能辦事，鸞姜還挺喜歡他的。

  他眼巴巴看著女帝，就等著她開口讓自己扶她下去。

  「行了行了。」她悶悶咳了兩聲，終於將手放到他胳膊上，身體的重量也卸了一半去，「走吧。」

  小太監開開心心『哎』了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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