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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回看見大部隊都撤回東廠了,本來也想跟著回去,結果在街上正好碰見鸞小姐的貼身丫鬟。
那丫鬟頭髮凌亂,跌跌撞撞滿大街跑著,眼神倉皇失措。
不小心撞到一個男人,那男人剛要罵出口,一見她是個如花似玉的小姑娘,馬上變了眼神,不懷好意想對她動手動腳——
許回不再猶豫,當即上前扒開那男人的手,一拳頭揍過去!
「哎喲!」
那男人沒用得很,一拳頭就跌倒在地上站不起來,身上滾了好大一層灰。
「以後手腳再不規矩,小心你許爺給你打殘廢!」
「……是,是是!」
那男人只是地痞流氓,並沒有大本事,踢到鐵板也不敢硬上了,連滾帶爬的跑了。
而許回拽著穀雨的胳膊把她拉扯起來,問:「喂,你沒事吧?」
穀雨剛想說沒事,眼睛看見他的臉時,頓時如同抓住救命稻草一樣——
「我,我記得你,你是上次送我家小姐回來的那個!」
穀雨實在是太急了,她甚至忘了糾正自己嘴裡的『小姐』:「也、也是你今天早上把我家小姐接走的!對不對!她在哪,她在哪呀!我找了好久都找不到……」
"哦,你家小姐被我家主人帶走了,你有事兒?"
想了想,許回補充了句:「有事兒也得等我家主人放人,你滿大街找也不是個事兒啊,我送你回去?」
「不,不行!」
穀雨很少能急到眼淚都出來,她緊緊抓住許回的胳膊,努力組織語言:「是,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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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東廠,許回直接帶著穀雨『遇神殺神』一路闖到廠公房門口——
他回頭望著追來的同僚,齜牙咧嘴地捂住肩上的傷口:「你你你你快進去!你家小姐就在裡面!我來擋住他們……」
穀雨都看見他吐了好幾次血了,根本是在硬撐,心中十分過意不去:「你為什麼不同我一起去!你在外面、會,會被他們打死的!」
本以為同僚好說話,誰知東廠這些侍衛一個個都法不容情,下手賊狠,這位大哥身上的衣服全被血浸濕了。
許回擺擺手,把她往房間裡推:「別說了,帶你進來本就是犯了戒,我若直接闖入廠公房裡,我這腦袋是真保不住了!行了行了,看在你長得好看我才幫你的,別唧唧歪歪,趕緊進去!」
「可是……」
許回忍不了了,直接抬腿踹開門——然後把穀雨往裡面一推。
他一眼不敢看房內發生了什麼,緊接著把門帶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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穀雨跌到了軟乎乎的地毯上,倒沒怎麼磕傷。
只是當她撐著胳膊肘起身時,自家小姐那熟悉的聲線響起:「穀雨?你怎麼在這裡?」
穀雨驚喜地抬眸。
——她首先對上了黑衣男人陰沉的目光,下意識縮了縮肩膀,身體往後慫。
「喂,不准嚇我的小寶貝兒。」
誰知,看起來腰比人家胳膊粗不了多少的小姐馬上伸手遮住那人的眼睛,且極其不滿道:「嚇到我家穀雨,以後你可就甩不掉我了。」
「……」花憐月。
感受到掌心裡的睫毛顫了一下、明顯合上的動作,鸞姜彎唇放下手,花憐月果然閉上了眼。
系統:【這也太乖了。】
鸞姜:【嘿嘿~】
她理了理身上穿得不怎么正經的紅衣,正色朝穀雨那邊走去,將愣住了的小丫頭扶起來,拍拍小丫頭身上的灰:「怎麼啦?誰帶你進來的?」
「小姐!小姐不好了,咱們家、咱們家裡去了一群人……」
穀雨一把抓住自家小姐的手,強忍著委屈和哽咽,斷斷續續說:「今天我,我跟往常一樣整理小姐的房間,可是忽然大院那邊來人,叫小姐過去。」
「我說小姐不在呀,他們也不問別的,直接把我抓過去了……」
回憶起被幾個身強力壯的男人強行制住的場景,穀雨還有些發抖。
鸞姜眸色微涼,慢慢抱住了她,手在她後背上上下撫摸著——而床邊的黑衣廠公也極其細微地皺了一下眉。
「我去了才知道,是,是宮裡來人了,還是個公主……他們說你犯了欺君的罪,明明是個女孩子卻,卻要裝男人……還說你不懷好意,如果,如果夫人他們不能把你交出來,就,就把鸞府里上上下下都關進大牢里……」
穀雨忍了忍還是忍不住,她緊緊抱住小姐,淚水沾濕了小姐肩膀上的衣服:「我,我聽他們口氣很大,說得像是真的,就,就偷摸著從後門跑了出來,去找小姐,嗚嗚小姐,小姐到處都不在……」
「是剛剛門口的那個大哥!」
穀雨哭得上氣不接下氣,腦子裡卻有靈光一閃。
對啊,她不能忘了那個大哥!
「門口那個大哥他他他護著我,護著我過來找小姐的!外面的人要把他打死了,嗚嗚小姐您想想辦法吧!!」
鸞姜將小丫頭濕漉漉的臉抱在懷裡哄著,眼睛衝著還在閉眼的黑衣廠公一瞧——
她『嘖』了聲:「喂,我現在要走,把你的人撤一下。」
黑衣廠公閉著眼起身,他竟能準確無誤地找到存放令牌的抽屜,拉開抽屜取出裡面的銀牌。
鸞姜翻了個白眼:「睜開啊,笨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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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時是騎馬。
鸞姜找花憐月要了匹上好的烈馬,也不等那牽馬的侍衛交代什麼,直接一翻身、動作凌厲漂亮地上去了。
之後她偏頭對負手而立的黑衣廠公說:「幫我看好那小丫頭。」
穀雨到底經歷的事情太少,一遇到這種大架勢就慌了。整個人哭得險些抽過氣去,又一直惦記著許回的傷勢,最後鸞姜不得已,用了點小手段讓穀雨暫時暈了過去。
畢竟這樣的狀態不適合跟她回鸞府,省得被氣到。
其餘的倒是沒什麼,女孩子最不能生氣了,生氣容易身體吃虧。
「……嗯。」
花憐月頓了頓,他說:「我可以陪你一起去。」
「我可不願意這樣好看的廠公陪我去挨罵。」
馬上的紅衣美人像是想到什麼有趣的事,勾著唇笑了下——與那位慌慌張張的小丫頭明明是差不多的年紀,遇到同一件事,她那顆腦袋裡似乎裝著許多辦法。
花憐月負在身後的手指摩挲片刻,讓開了道。
那人也不含糊,一甩韁繩,雙腿一夾馬腹,絲毫不在意這馬的烈性——
當真如她的紅衣一般,來去隨意、瀟灑自如。
黑衣廠公深深凝視著那道越來越遠的紅色身影,半天沒有移開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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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陽公主不愧是皇帝陛下最疼寵的女兒,連御林軍也能使喚,不知給她的皇帝老爹灌了什麼迷魂湯。
鸞府被裡三層外三層包圍著,一隻蒼蠅也飛不進去,那些人只認令牌不認人,鸞老爺都紆尊降貴去求他們了,他們竟敢不放人——
系統:【很奇怪,鸞老爺從頭到尾沒說要把你交出去,就是大夫人求了幾次,但鸞老爺不聽。他什麼時候跟你演上父女情深了?】
鸞姜:【可愛的統統,你想想呀,馮公子如今還沒走呢,他不過是被絆在軍營里了,且顧妄塵過兩個月就得回京見皇帝——別說鸞老爺了,皇上也不會隨便動我呀。】
他的小金庫還得靠著顧妄塵呢。
系統:【那鸞夫人又為什麼要跟鸞老爺唱反調?她不是最會演賢妻良母嗎?】
鸞姜:【她覺得我跟東廠扯上關係了唄,不想我拖累他們~】
系統:【這個時候扯上關係還是好事兒吧,怎麼說東廠也夠能震懾人的。】
鸞姜:【是呀,我爹不就這麼想的嗎~】
系統:【……宿主,你還是別說爹這個字了,說得我慎得慌。】
鸞姜:【爹~爹~~】
系統:【啊啊啊啊!】
鸞姜剛一到鸞府門口,那幾個御林軍就把她圍住了。
八成是那邊的街道上就有他們的人通風報信——
「鸞小姐下馬吧。」
御林軍的語氣有些不耐:「否則我們就對你不客氣了。」
鸞姜本來要下馬的——真的,怎麼說坐在馬上高高在上看人也挺不好的,不尊重人。
但御林軍這個語氣一出吧,哎她又不想下了。
只見紅衣美人坐在高頭大馬上,神情懶散:「我這個人吃軟不吃硬,你們不說還好,既然說了,那我就免不得想嘗嘗你們的不客氣。」
御林軍不跟她廢話,當即『唰』地一聲,長劍紛紛出鞘。
——再看坐在馬上的她,手無寸鐵,赤手空拳。
那馬也是膽子大,看見劍上的寒光竟也不躲不避,眼睛略帶幾分嘲諷地看著眼前幾個愚蠢的人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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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衣廠公剛掀袍坐下,負責偵查情報的黑衣人從窗口躍進來,穩穩跪在地上:「急報,鸞小姐一個人跟幾個御林軍在鸞府門口打起來了。」
「……」花憐月猛地抬眸。
她身上根本沒有武器,別說匕首了,她頭上連髮簪也沒有一個。
用什麼打?
還有那匹馬,最是不怕人,不發瘋則已,一發瘋能活生生踩死人踢死人。
黑衣人還想說什麼,只覺臉側一陣厲風颳過。
抬眼一看,房中主人的身影早已消失。
他也不敢怠慢,對著書桌方向磕了一個頭,又迅速從窗口退了出去,一秒也不敢多留——
書房重地,不是得了特殊命令或緊急軍情的偵查特務根本沒權限進來,更何況是以這種突然襲擊的方式。
東廠規矩森嚴,任何不遵守規則的人都會被處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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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回哎喲哎喲躺在床上,床邊的衛十一抱臂冷冷盯著他。
衛十一也是方才出手阻攔他去書房中的一個,甚至許回身上多處重傷都是衛十一親手造成。
許回也不說什麼沒有兄弟義氣——兄弟義氣可不是放在這個時候的,衛十一做得對,他知道。如果今日闖廠公房間的是衛十一,他許回也不會手下留情。
但事後肯定會給衛十一找最好的傷藥。
一個是東廠侍衛的身份,一個是兄弟的身份,它們不衝突,也沒必要丟掉一個。
「那姑娘沒事吧?」
衛十一鄙視的是他傷成這樣還惦記著小美人兒,當即踩上許回的傷腿,看他面色發白叫得更加悽厲,才罷休。
「你膽子太肥了。」
衛十一扯了下嘴角,對許回沒有絲毫同情:「鸞家出了事跟廠公有什麼關係?跟鸞小姐有什麼關係?你遇到那僕人,把她帶到一處休息就是了,你以為你有資格替誰做主?」
「今日敢闖主人房間,下回是不是敢刺殺主人?許回,你為了個女人腦子也不要了是吧?」
衛十一說到這裡就住了嘴,他背過身,冷冷道:「現下好了,你先前所有的功勞統統作廢,現在淪為東廠最低等的侍衛,去守大門吧,蠢貨。」
許回哀叫了幾聲,想吸引小夥伴的注意力——可惜衛十一連頭也不會,無情至極。
許回等門被『砰』地一聲關上,才收斂起慘兮兮的表情。
他盯著自己的傷手,沒忍住笑了聲。
——能不死,已經是主人給他最大的仁慈了。被兄弟們踹幾腳、打幾拳算什麼,打是親罵是愛,他們的兄弟情只會更堅固。
倒是那個笨丫頭……哎,夠笨的,遇到事情也不曉得躲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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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衣廠公帶著東廠一支精銳部隊在京城主幹道上縱馬狂奔的事肯定能上第二天頭條——啊不,肯定會被大臣們參一本。
他馬術精湛,一路上遇到不懂讓道的人只管從對方腦袋上躍過去,一個彎路也不走。
身後的侍衛們同樣厲害得很,幾個紅衣人能死死跟在廠公的馬匹身後——可見馬術之高超。
花憐月眼力極好,一眼瞧見那一腳踩在馬背上、一腳踹飛御林軍的人動作有多麼流暢。
她好像真的不怕死,完全無視了御林軍手上揮舞的刀劍。
鸞府大門已經被大力撞開了,裡面不斷有御林軍提著劍往外支援,想闖進去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再說平陽公主也在眾人簇擁下往門口擠,嘴裡罵罵咧咧,還喊著:「有種叫她打本公主!都別攔著本公主!讓她打!讓她進來打!」
說完,公主還要用手推開擋在她面前保護她的御林軍,頭上的珠釵折騰得掉了好幾個,偏偏公主彪悍地又蹦又跳,指著那道紅色身影叫道:「你下來!你過來!我就等著你打我!」
「……」
一扇門,隔絕了屋裡屋外兩個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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