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會戴。」
鸞姜盯著地上被丟進來的鎖鏈片刻,冷冷地笑了。
她說:「讓我見花憐月。」
「……」
能借著一些微弱的燈光看清籠子外有兩個高大的人影,他們沉默著站在外面,一言不發。
鸞姜的這句話像是一枚小石子投入正波濤洶湧的大海里,說了跟沒說一樣。
最後她沒戴,那兩個人也沒強求她,只是例行給她送飯。
鸞姜沒有吃,她只會在兩個人靠近的時候說一句要見花憐月。
*
特務甲很苦惱,他在猶豫要不要去跟上面的人稟告。
特務乙則乾脆多了:「肯定要稟告啊!這人餓死了我們也完了!」
「……我是覺得這個人跟鸞家大公子長得一模一樣。」特務甲撓撓頭,「說不定大人就是故意不要她活著呢,我去了不是找晦氣麼。」
在東廠辦事絕不是忠心就可以,多做事比不做事死得快。
特務乙:「上面讓我們看著她,還布置了那麼多東西,怎麼可能只讓她活這幾天。」
特務甲:「廠公不會見她的。」
東廠有一種特殊的審訊方式。
將人關在與世隔絕的小黑屋裡十天半個月,前兩天可能犯人精神還比較正常,能罵能說話,一般到了最後——沒幾個能不崩潰的。
成天在黑暗中,沒人說話沒人關心,連時間的流逝也不清楚,仿佛被整個世間拋棄,一切追逐的名利都成了泡影。
這是最痛苦的,哪怕只有幾天。
兩個特務很迷茫,直到廠公身邊的公公又來了——
「裡面的人不肯吃飯,非要見廠公。」
特務甲迫不及待說。
那公公當即眼一瞪,一把拽住特務甲的衣領,尖細的聲音十分刺耳:「這是什麼時候的事!她不吃飯多久了?」
「……兩天了。」
從昨天早上把鎖鏈丟進去開始,到現在是第二天晚上。
「不早說!」
那公公很是憤怒的樣子,憤怒中又帶著一點慌亂:「我去找廠公,你們把人看牢了!」
「……公公,這人到底怎麼處理啊?透個風唄,我們心裡也有個底。」
眼疾手快抓住公公的衣角,特務乙從懷裡摸出來幾錠金子,笑著遞過去。
公公眼睛一轉,手速極快地把金子收進口袋裡,他面上表情好看了些:「這人不能死,也不能出事,她不是皇上要的人……」
公公壓低了聲音:「她是廠公要的人!過幾日,廠公怕是有喜事了。」
「!!」
兩個特務想破腦袋都沒想到是這個答案!qqxsnew
那公公看見他們兩個僵硬的模樣,心裡別提多舒坦了,像是自己做了一件驚天動地的大事兒。
他傲然一笑:「這事兒知道的人不超過五個,加上你們……可千萬別走漏了風聲,廠公那還有盤算呢。」
「再勞煩公公,那女子是不是鸞家的——?」
公公點了下頭,撇嘴道:「性子傲著呢,這不是廠公讓咱們壓壓麼?但也不能壓得太狠了,畢竟是大家出身,廠公就好這口。」
不掙扎有什麼好的?就該能掙扎卻不會掙扎出手掌心的那股辣勁兒!
公公雖說沒碰女人,但他自詡見多識廣,很懂廠公的心思。
「……好,好,多謝公公,我們知道了。」
他們兩個特務可不是太監,是能娶妻生子的。
東廠里這樣的特務還不少,甚至有一批連皇帝也不知道。
*
鸞姜夢到了以前的事情。
撿到小白眼狼有點像是命中注定——許久不覺得孤獨的她突然感覺孤獨,她想過養貓養狗,讓它們擁有不死不滅的能力,但想想又放棄了。
她看見小世界裡不停有生命誕生,而誕生總有喜悅。
她想到養個孩子。
剛有這個念頭,就見到了小白眼狼。
他在他的世界裡被欺負得很厲害,成天吃不飽穿不暖,身上掛著點破布蔽體,在泥巴堆里打了不曉得多少個滾。
從頭到腳灰撲撲的他卻有個金色的靈魂,一下子就把鸞姜閃到了。
鸞姜都沒思考幾分鐘,直接把他接到了自己身邊來——她給他最好的衣服,教他最好的法術,幾乎把所有世界的頂尖書籍擺到他面前供他翻閱。
小白眼狼成長一分,她便高興一分。
小時候的白眼狼還是很懂事的,有什麼吃的喝的好玩的總會告訴她,說看她笑是他最幸福的事。
後來他長大了一點,她就不再把他抱在懷裡,而是與他保持了點距離。
她是主神,最懂世間法則,她以為自己養出來的小崽子必定是世間最優秀的那位——她還想過再養個女娃娃,跟小崽子湊一對。
只有她養出來的小姑娘才配得上小崽子嘛,鸞姜樂呵呵的想。
知道她這種念頭後,小崽子好幾天都沒理她,還申請當審判者去各個世界歷練,不告訴她。
那時她又有了新的興趣愛好,也沒怎麼管小崽子。
是他自己主動回到她身邊,用那種很傷心的眼神望著她,說她是不是不想要他了,為什麼都不管他。
鸞姜那時察覺到了一點什麼,她很有警惕心地說了一番很絕情的話。
小崽子很長一段時間沒出現在她面前,久到她都快忘了自己曾經養過這麼一個小孩兒。
再後來,小崽子逼她喜歡他。
用鸞姜教他的能力對付她,甚至捏碎了她與生俱來的神格,讓她從神座跌下,淪為凡人。
她望著他身上散發出的金色光芒,又看著自己失去顏色的靈魂——
她明白了。
能閃到神的靈魂,也只會是神。
她親手培養出了新任主神,所以她這個前任總得下去——
鸞姜很不服,她不認為自己的主宰有什麼錯誤,也不認為從來臣服在自己之下的小崽子比自己更配這個位置。
一個生來為神的神,一個卻是一步步從凡人變成神的神,她怎麼可以輸給他,還輸的這麼慘。
*
夢中總也逃不走的壓迫感帶進了現實。
鸞姜一睜眼,對上那雙不知道看了自己多久的眼睛——
在燭火的照耀下,她曾一度把他的眼睛看成了金色。
記憶中無比熟悉又無比仇恨的金色。
「鸞意?」
鸞姜喃喃念道。
——小崽子是她養的,姓氏自然隨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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