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沉沉中,一輪血月高高掛在天空中。
召喚儀式就在海灘上舉行,顧帆這兩天已經能把咒語倒背如流。
隨著血色的光芒散去,海巫師就這麼出現在了兩人面前。
一切順利得像是在做夢。
「看吧,我說沒問題吧!」
顧帆趁著高興一把攬住了鸞姜的肩,嘿嘿直笑:「這種程度的咒語對我來說輕而易舉!好了,給海巫師的東西我也準備好了,開始進行交易吧。」
黑尾人魚盯著那放在女人身上的手,唇角慢慢勾起。
——迫不及待找死的人類。
顧帆在自己的系統那裡兌換了能使魚尾變成雙腿的藥水,他知道海巫師別的東西不感冒,就喜歡這些稀奇古怪的藥水。
用這些來做交易准沒錯!
「你的願望。」
海巫師收回視線,血紅的眸子再次盯住被送到眼前的瑩綠色藥水。
他鼻尖動了動,很快分辨出裡面是用什麼材料做成的,有什麼功效——說實話,這種藥水並不難做,材料也能在周圍的海域裡找全。
之所以陪這個人類浪費時間,自然是因為王的命令。
鸞姜一直注意著海巫師的面部表情,正好看見他一閃而過的不屑眼神。
鸞姜:【看來人魚族真的要出來了。】
這座海島也真的要沉了。
怪不得在大水箱裡的人魚今晚允許她出去,原來是有陰謀。
系統:【那怎麼辦!咱們要跑嗎!或者,或者直接讓顧帆帶我們走……】
不需要試鸞姜便知道,多半會像上個位面或是上上個位面一樣。
不解決人魚,她就會被困在這裡。
顧帆滿臉興奮的說:「你這裡有能夠殺死人魚王的東西麼?」
海巫師收下了藥水,他變戲法一樣轉眼掏出了一把匕首,遞給顧帆。
可在顧帆還沒伸手拿到的時候,鸞姜已拉著顧帆往後退了兩步。
她說:「抱歉,我們不要了。」
海巫師的手舉在半空中,並沒有收回去的意思。
鸞姜乾脆拉著一頭霧水的顧帆轉身就走。
身後的海巫師保持這個動作沒動,只是眼睛亮了下——轉瞬即逝,很快恢復原本的模樣。
他心想,王看上的女人也算是沒笨到那種程度,可惜到這個時候也晚了。
跟異性勾肩搭背,試圖刺殺王……甚至將他從海底召喚了出來,可謂是用盡手段。
依照王的性子,不是將這男人大卸八塊,就是將她一口一口吞掉。
不是某種比喻,是真正意義上的吞掉。
這也是人魚表達愛意的一種——在明知伴侶不會跟自己在一起的前提下,他們會選擇殺掉對方再殺掉自己。
人魚是一種長情的生物,長情到偏執,到病態。
*
「誒,誒誒大佬!為啥不要呀!」
顧帆忍不住連連回頭,看見海巫師還在原地:「海巫師給的東西應該沒問題,肯定能解決掉人魚。」
鸞姜:「……」唉。
如果真的拿了,後果怕是不堪設想。
至少現在還有解釋的餘地。
鸞姜拉著他到一棵大樹下,抿唇問:「你沒發現他有什麼奇怪的?」
顧帆想了想,笑了下:「巫師嘛,跟普通人魚不一樣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啦。」
他去過很多位面,見過更多離奇恐怖的怪物,所以也不覺得有啥。
不就是身上有條蛇爬來爬去嗎?不就是說話嗓音沙啞了點嗎?不就是眼睛顏色不正常嗎?
巫師都是這樣的。
「……」鸞姜看見他臉上的無所謂,幫他點了根蠟:「他變異過。」
「!」
顧帆在研究所工作,鸞姜這麼一說他就懂了。
鸞姜:「海巫師不可能幫助人類,除非有所圖謀。」
「……」
顧帆現在也覺得事情沒那麼簡單了。
海巫師居然也被陳先生的污染計劃波及,那,那……
顧帆撓了撓頭:「人魚處理不了了?你試過強行登出位面沒有,傷點就傷點,總比一直呆在這裡好啊。」
鸞姜:「……」別的宿主或許可以嘗試強行登出,鸞姜是不行的。
她的神格碎了,但她的魂體上還有主神的氣息。若是那小白眼狼存心找她,泄露一兩絲就掩藏不住了。
鸞姜不說話,顧帆也猜到她恐怕有難言之隱。
嘖,這就難辦了啊。
顧帆在原地走了兩圈,還是沒想到好辦法。
他可是把所有的寶都押到海巫師身上了啊!這突然說不行,他簡直懵逼了好麼。
以前也沒覺得人魚這麼難搞啊!
——也是,他沒被人魚王看上過,當然不覺得難搞,都是小嘍囉嘛,連個人魚皇室也沒有。
「大佬,現在……」
「你先回去。」鸞姜微微嘆出一口氣,垂下去的睫羽遮住了眼中的情緒。
涼涼月光灑下來,照在她的半張側臉上。
白得耀眼。
「今晚怕是有大事發生,你最好提前離開這裡,不要等我了。」
「……啊?」
那怎麼行!他好不容易找到一個比自己還厲害的人!都交換聯繫方式了啊小姐姐!
顧帆一臉不同意,他正氣凜然道:「雖然我們不是同一個部門的,但我們同為天涯淪落人!解決不了人魚我哪怕待在你身邊,也比你一個人面對要好啊!」
人魚的繁衍期有多麼可怕他是知道的,瞧著大佬這瘦弱的身板兒,指不定折騰幾次就散架了呢。
「……」鸞姜無語,「屁話少說,走吧。」
她十分冷酷地挑頭就走,全然不管顧帆在後面喊叫。
*
望著鸞姜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中,顧帆面上表情換了一套。
他撇了下嘴,自言自語:「希望下次能見到完好無缺的大佬吧,系統,可以離開了。」
*
回到地下室,鸞姜又聽見了歌聲。
這次與前幾次都不同,很顯然要詭異急促一些,像是在催趕著什麼破土而出。
一腳踏進來,就踩出了聲音。
地面上有不薄的一層水,鸞姜下意識朝水箱看去,可水箱上並沒有裂縫,而人魚也好好地在裡面——沒有發光,沒有唱歌。
歌聲是從地下室的天花板上傳來的,飄蕩在整個屋子裡。
鸞姜看見大水箱裡堆積著的很多粉色貝殼,腳下加快速度。
*
隨著她越來越快、到最後演變成小跑的姿勢,白大褂在兩側晃著。
『噗通!』
那人瞬間從水箱邊緣掉進了水中,很快被一雙異色的雙臂緊緊環住。
這是第一次,伴侶無視重重阻礙撐著手肘直接跳進水箱裡,像廚房裡準備好的晚餐主動跳到餐廳一樣。
她鏡片上被濺了幾滴水珠,頭髮濕了大半,本就白皙的小臉越發蒼白。
兩人的上半身有一半在水面以上,她的腿完全放鬆著沒動,全靠掐住她腰肢的手臂帶著她往上浮。
人魚高大的身體能輕易將她籠罩住,漂亮深邃的眼睛黏在她身上——帶著貪婪且霸道的目光,將她一寸寸刻進自己的記憶里。
「我想在你身上製造一個小傷口,可以嗎?」
人魚那獨有的冰冷氣息逐漸靠近,鸞姜偏了下頭,人魚的唇便落了空。
她雙手環住人魚精瘦的腰,問出了這句話。
『……』
殘忍的海上霸主並沒有說什麼,他魚尾甩了甩。
隨即,單條手臂把她身體摟住,另一隻手在肩膀處隨意劃了下。
要知道人魚的指甲是比較長的,他面上的漫不經心與肩上爭先恐後往外冒的血液簡直不像同時發生在同一具身體身上的事!
看見眼前的金色血液,鸞姜腦子空了一下。
系統:【咦,這個飛到宿主身體裡的東西是什麼……好亮誒!】
它一開始還以為是某種能量,結果等了半天也沒感覺到自己的經驗值有變化。
所以這個金色光芒是直接被宿主吸收了?
系統忙不迭打開宿主的面板查看,果然發現她的神格進度值上有個鮮紅的+3%字樣!
「你是……」
鸞姜後面的兩個字沒有說出口。
因為人魚的眼睛很深很沉,與記憶中的那雙有些像,但又不完全相同。
他追到了這裡?還是一直都知道她在哪,不過沒現真身而已?
那是為什麼?她以為他會迫不及待把她抓回去。
溫水煮青蛙不是他的性格,他要有那麼好的耐心她也不會被關那麼久了。
『你在透過我看誰?』
人魚的手指輕輕撫上她的臉,聲音幽冷。
鸞姜忽而笑了下。
她眼睛直勾勾望著人魚,一字一頓:「看一個比你更渾蛋的渾蛋。」
『……』人魚停了停,他異瞳豎起,唇邊勾起詭異的笑,『讓我們一起祈禱那個渾蛋沒有對你做什麼。』
鸞姜哼了聲,又嘆出一口氣,把臉壓在他的另一側肩膀上。
其實不需擔憂,他的身體癒合能力超強,這種外傷眨個眼的功夫就能不見蹤跡。
人魚的手指在她髮絲間穿梭,冷冷的唇時不時在她眉心落下一個泛著深海氣息的吻。
「我聽說,」鸞姜自己摘下了眼鏡,隨手一丟,「人魚得不到愛人,會將愛人拖入海底吃掉。」
她都有點懷疑小白眼狼被她撿到之前是不是在人魚身邊養過,否則怎麼解釋那崩壞的三觀?
得不到就毀掉,什麼垃圾言論。
人魚眸色微動:『嗯。』
系統這時傳來了一個視頻。
地下室里聽不見外面的暴風雨聲,海島附近的海水十分不平靜,顏色深沉的浪一個一個拍擊在海岸上,浪花一次比一次高。
別墅里的燈有一半滅掉了,不是人為關掉,是不知名緣由莫名其妙滅掉的。
包括陳先生、言秋他們居住的那一層。
視頻中,言秋跛著一條腿大著膽子去敲陳先生的門,可開門的陳先生面無表情,身後的窗戶大開,雨水不住往裡飄。
此時,一道閃電猛地亮起!
驟然亮堂的房間將陳先生那張沒有任何表情的臉襯得越發像個死人。
言秋尖叫出聲,連滾帶爬地往樓下走!
轟隆隆的雷聲震撼了整個別墅,言秋摔倒在樓梯上,瑟瑟發抖地看著陳先生赤著腳一步步走來。
原本在別墅內外巡邏的保鏢們全然不見,別墅前院的花園被越來越多的水浸泡,有的植物還被水中的奇怪生物給弄殘。
奇妙研究所在大雨中宛若一隻小孤舟,猛烈往下拍擊的雨水洗禮了每一片土地、每一棟建築。
系統的視頻畫面又切了一個地方,鸞姜一眼認出是剛才召喚海巫師的地方——那裡何止一條黑尾巫師,還有密密麻麻成群結隊的各色人魚!
他們手中握著一種像三叉戟的武器,順著水流朝別墅游去!
系統:【海嘯要來了……】它要是有喉嚨,現在已經在瘋狂咽口水了。
地下室里很安靜,安靜到一人一魚相擁竟也有種和諧的感覺。
外面卻狂風大作、傾盆大雨,連著一次又一次的大浪誓要淹沒整座島嶼。
人魚以外的海底生物有的變了異,有的則是本就長得那麼奇怪——烏壓壓地朝有人的地方進攻。
正當鸞姜準備再問點什麼時,她感覺自己腰間的大手往下摸了。
鸞姜:「……」
我說錯了,沒有人比你這個混蛋更混蛋。
*
系統眼前馬上就被馬賽克糊住了,它只能看別墅里的場景。
……宿主這腰真是頑強。系統難過的想,每次人魚都把宿主身上捏得青一塊紫一塊,每次都像是把她往死里弄,那些痕跡看得系統一個沒身體的機器都觸目驚心。qqxδnew
但偏偏人魚的療愈能力還能用在別人身上,宿主無論被折騰成什麼樣兒都能在第二天完好如初、活蹦亂跳。
這是最無奈的,因為她想找藉口逃避這種事也沒辦法。
不過宿主倒是沒有逃避過,還跟系統誇讚人魚的身材好。
……這就更無奈了。
別墅里的男女主被怪物們圍住了,那些失蹤的保鏢們化作了一堆一堆的白骨。
系統認出有個保鏢大哥曾經想追求宿主,留了宿主的聯繫方式卻一直沒有機會聯繫。
他沒有死,而是被人魚的歌聲誘惑了,眼睛裡的神采一點點失去,成為行屍走肉。
對於人類來說,這比死亡更無恥,更可惡。
海巫師肆意揮動他的蛇形權杖,捲起一次又一次的大水……
海島被水淹沒了。
*
這天晚上,鸞姜的全部記憶是身上很大的力道和永遠模糊不清的前方。
她知道那些深藍、淺黑是水的顏色,從水箱變到了海底。
人魚的動作令她無法去思考外界的種種,鸞姜掙扎了一下——被鎮壓後,很沒志氣的放棄抵抗。
再次醒來,是在一個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石洞裡。
她曾經來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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