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溫停雪的電話，韓閒雲並不意外。
他唯一意外的，是時間。
他以為她昨天就會打過來求助，沒想到她能扛這麼久。
更沒想到，她狀態也還行。
「四哥。」溫停雪不太習慣地喊。
韓閒雲戲謔，「現在不叫韓先生了？」
「……」
小姑娘尷尬地抿抿唇，老實道：「這不是有事相求嘛。」
喊四哥，顯得親近，成功的可能性也會更大點。
她知道她這些小把戲壓根不夠他看的。
在他們這種人面前裝，跟小丑似的，還不如真誠點。
她的話果然取悅到他。
隨著一聲輕笑落下，他道：「說吧，想我幫你做什麼？」
「就，我想見傅予川一面。」
「就這？」韓閒雲意外地挑挑眉。
溫停雪點頭，又想起他看不到，於是軟軟『嗯』了一聲。
韓閒雲很小的時候就想有個妹妹，跟在他屁股後面哥哥哥哥地叫。
跟個討喜的小肉娃娃似的。
就像傅霏霏跟在傅予川身後那樣，沒把他羨慕死。
但可惜，他命不好，沒有妹妹。
只有一個想方設法讓他頭疼，讓他分分鐘想把他塞回娘胎重造的弟弟。
沒想到，時隔多年，他的願望實現了。
聽著小姑娘軟乎乎的聲音，韓閒雲沒控制住地笑了一下。
坐他對面的杜析：？
有毒？
瞎開心什麼呢？
「行，我想想啊。」韓閒雲心情頗好地攏了攏外套。
溫停雪誠心誠意地等著，半點不敢打擾。
幾秒後，他說：「明天中午，我家老太太過壽，不出意外，那孫子一定會來捧場。」
溫停雪遲疑地眨眨眼，他剛剛，說的是，那孫子？
可能是她沉默的時間有點久，韓閒雲自顧自解釋一句，「哦，就是傅予川。」
「……」
還挺接地氣。
「那，我能去嗎？」溫停雪小心翼翼地問。
不知道是她的語氣，還是態度逗樂了他，只聽一聲低笑傳來。
聲音也染了幾分愉悅，「當然，你是韓家眾所周知的七小姐，理應出席。」
「哦。」溫停雪鬆口氣，沒一會兒，又提起來，「那我明天什麼時候到？」
第一次接觸這個，她不太了解。
韓閒雲似乎也考慮到這點，沉吟片刻，道：「我會派車去接你。」
頓了頓，「禮服也會為你準備好，不用操心。」
這麼好啊？
溫停雪有些受寵若驚，「謝謝四哥。」
該嘴甜的時候，她一點不會藏著掖著。
韓閒雲受用地笑笑，「嗯，開心點，網上的事，不算什麼，實在不行，還有我。」
——實在不行，還有我。
雖然知道是句客氣話，溫停雪還是有被感動到。
「謝謝四哥！」比剛剛更甜的語氣。
哪怕電話掛斷後，韓閒雲臉上的笑意也沒有要淡去的跡象。
杜析見鬼似的舔舔嘴，「四爺？」
驚恐的語調。
韓閒雲懶懶瞥他一眼，說：「突然有種小時候的願望被滿足的感覺。」
杜析：啥？你在說啥？
韓閒雲捏著黑子在指尖把玩，有些小炫耀道：「其實，有個妹妹，挺好的。」
杜析：「……」
還是換個話題吧。
「邢嘉禾有退隊的意思。」這才是他今天過來的重點。
「哦？為什麼？」
「他覺得，這一行不太適合他。」杜析如實複述。
韓閒雲摩挲著黑子，「理由。」
杜析搖頭，「他沒說，但我覺得，應該是沒達到他想要的成績。」
「他想要的成績？」韓閒雲好奇了，「他想要什麼成績？」
杜析猜，「拿到國際賽的冠軍？」
「哦，也可能是覺得不賺錢。」杜析又補了一個理由。
韓閒雲動作一頓，「不賺錢？」
杜析點頭，「按照他如今在電競圈的知名度，肯定沒有當模特來得多。關鍵是，他有個很喜歡的女孩，我估計，他是想給她一個家，所以才這麼拼命。」
「再試試看吧，」韓閒雲隨手把棋子丟進盒裡，「真不行的話，就換人。」
杜析也是這個意思，「那就等今年的國際賽，如果他能拿到理想成績，繼續簽，不能的話，就放他回學校。」
韓閒雲應聲，旋即話鋒一轉，問：「小堰喜歡的那個姑娘，你見過嗎？」
「喬……熙熙嗎？」杜析想了想，「見過兩次，跟嘉禾女朋友一起去過俱樂部。」
「怎麼樣？」
「挺好的啊，雖然長得沒那麼漂亮，但性格很討喜，小少爺能喜歡她，不足為奇，但是……」
杜析猶豫片刻，還是說了出來，「我聽說，那姑娘有喜歡的人，就是江城沐家的少爺。」
「沐宸。」韓閒雲知道他，高級陶藝師蔣影青的得意弟子。
杜析旁敲側擊地問：「說起來，小少爺從未對誰這麼認真過，四爺您……不幫著點？」
韓閒雲意味深長地看他一眼，那眼神，仿佛能洞穿萬物。
杜析頭皮一麻，趕緊就躲了視線。
韓閒雲說：「感情的事，誰也幫不了誰，順其自然吧。」
這邊。
掛斷電話後的溫停雪忽然覺得哪裡不對。
想了一會兒，想起來了。
韓家老太太明天過壽，韓閒雲能不知道？！
還需要想那麼久？！
故意玩她呢吧！
不過，溫停雪好心態地想，能幫她就不錯了，逗逗她也無所謂啦。
拿著手機，準備出去的時候，冷不丁聽到沐宸的聲音。
「這兩次風波鬧這麼大，網上竟然沒有一絲與你有關的消息流出，真是絕啊。」
「對哦，」被他這麼一說，卻游也回過味兒來，「就連跟小嫂子接觸不多的丁溪都能被人反覆提起，郁哥一個正牌男友，竟然沒有出場過一次！這太不對勁兒了。」
邢嘉禾嫌棄地撇他，「就你這敏銳程度，怎麼做經紀人啊？」
卻游『我我我』半天，也沒憋出反駁的話。
沐宸低笑一聲，說：「莫一塵和康唯防他不是一天兩天了，你以後還是機靈點，免得被人鑽空子。」
被集體嫌棄的卻游悶悶『哦』一聲。
「這也怪不得他，」郁溫禮幫他解釋，「他一直忙著照顧一一，哪有心思去想這些。不過，姜承元和康唯聯手了，應該是事實。」
沐宸和邢嘉禾點頭。
帝都娛樂圈的盤子就那麼大，能在樂壇擁有絕對地位的，一個是徒弟極多的姜承元，一個是專心研究音樂的林氏娛樂。
想讓郁溫禮在樂壇再無出頭之地，兩人聯手是唯一的辦法。
看現在的情形，以及網上輿論的走向，幾乎也應證了這個猜測。
「那，」卻游遲疑著打破沉抑氣氛，「是不是就沒辦法了？」
他不懂這些，但目前看來，這跟死局沒什麼區別。
除非郁溫禮願意跟江途低頭。
但這顯然不可能。
沐宸和邢嘉禾沉默著回應。
卻游心涼半截，郁溫禮倒是淡定，「不著急，以後別提這事兒了。」
他怕小姑娘聽到，心裡會不舒服。
卻游三人點頭。
不想，溫停雪已經聽到，心急心疼之餘，更堅定了變強變厲害的念頭。
她一定要強大到能夠幫他，像他曾經幫她那樣。
-
韓家老太太的大壽，預示著溫停雪將以韓家七小姐的身份，首次露面在帝都上流貴族圈。
所以，無論哪項都馬虎不得。
次日一早，帝都頂尖化妝團隊就出現在溫停雪面前。
還有一眾的禮儀老師。
睡眼惺忪的溫停雪：「……？」
千金小姐，不好當啊。
就這樣，溫停雪跟提線木偶似的，被一群人圍觀，打量，評估，設計。
忙忙碌碌三小時，溫停雪已經累的不成樣。
但這份疲憊，在照鏡子後，一掃而空。
從十八歲生日宴那天，她就深知人靠衣服，馬靠鞍的道理。
她也能想像自己很漂亮，很美。
但真正看到時，她不得不承認自己的想像力有些匱乏。
以至於見識過萬千美人的韓閒雲看到她時，都有點被驚艷到。
「不錯。」
停頓了大概有三五秒，他說：「像是我妹妹。」
溫停雪：「……」
這到底是在夸誰？
許是看出她的腹誹，韓閒雲忽然湊近，笑問：「怎麼？我不帥嗎？」
「……」
突然覺得傳聞中心狠手辣的韓四爺還挺……可愛的？
「帥！」溫停雪狠狠點頭，明媚雙眸里滿是真誠。
就算拋開一切外在光環，他這張臉也是無可挑剔的帥。
能在帥哥如雲的娛樂圈殺出血路的存在。
大概是她表情太浮誇，讓人有種被敷衍的感覺。
韓閒雲默了一瞬，表情微斂道：「我讓人帶你去後院。」
「……」
這麼陰晴不定的嗎？
溫停雪有些怵他的抿抿唇，但還是在抬步欲走時，證明道：「我說的是真的，我真的認為四哥你巨帥。」
韓閒雲垂眸看了她一秒，女孩兒濕漉漉的眼睛，很容易讓人想到小鹿。
「哦，」男人覺得她實在有趣，忍不住逗弄道：「那是你男朋友帥，還是四哥帥？」
「……」
這是什麼鬼問題？
「我男朋友。」小姑娘想了想，還是選擇男朋友。
韓閒雲笑罵一聲，「花痴。」
正好管家過來，瞧見韓閒雲臉上的淡淡笑意，眼底閃過詫異。
因為韓閒雲要在前廳接待客人，沒時間陪她到後院找人，就讓管家給她帶路。
管家低頭應是。
去往後院的路上，溫停雪明顯能感覺管家的態度，比之前好不少。
那種好，無法用言語來形容，反正，就是認真很多。
抵達後院，已經有不少人在這兒喝茶聊天。
溫停雪找一圈，沒見到傅予川，倒是瞧見在梅樹下賞梅的傅予深。
跟其他人的熱鬧不同，他身邊除了娜帕，再無他人。
其實想想也可以理解。
能來韓家的，基本都是韓家的親信。
明知韓傅兩家不合，他們怎麼可能上來搭話。
更何況，他只是個沒有實權的大少爺，上流圈裡最注重利益。
不能帶來利益的人，他們是不會多說一句的。
就好像她，即便身披韓家七小姐的身份，也無人問津。
因為她只是韓家的乾女兒，沒有權勢，地位也不穩。
直到顏君露面，拉著她噓寒問暖，說了好一通話，那些小姐夫人才往她身邊湊，態度熱絡，仿佛與她相識良久。
溫停雪討厭這樣的虛偽，笑著應付幾句便躲到傅予深身邊。
那些人不敢如此明目張胆的跟傅家接觸，只好訕訕離開。
「看來你也不喜歡這樣的場合。」傅予深低笑著說。
溫停雪沒隱瞞地聳聳肩，「確實。」
傅予深抬眸看她，眉眼溫潤，「既然穿得這麼漂亮，就儘量淑女點，多少雙眼睛盯著你呢。」
他的提醒讓溫停雪腦門一緊。
她差點忘了，她現在不再是普普通通的局外人，而是韓家一員。
這種場合下，她的一舉一動都代表著韓家的臉面。
心累，但沒辦法。
「謝謝。」溫停雪不動聲色地端起架子，低聲道謝。
傅予深淺笑著搖頭，「不用，其實應該是我跟你說對不起，那些畫稿，是從我手裡流出去的，我也確實沒想到，霏霏會用這樣的招來對付你。」
溫停雪抬眸看花，沒接話。
她現在對傅家敬而遠之。
誰知道背後藏著怎樣的算計。
其實就連韓家，她都不願過多沾惹。
但誰讓命運推波助瀾，她已經深陷其中，無法自拔。
她的沉默在傅予深預料之內，他低垂著眼眸，淡聲道：「可能你不會相信，但我真的不會傷害你。」
……
等了很久，傅予川終於在宴會正式開始前，姍姍來遲。
跟在他身邊，一起出現的，是傅家老太太。
溫停雪一開始還以為是傅予川的母親，結果，聽周圍人議論，她才知道，這位傅家老夫人，是傅予深的親生母親。
「……」
難以理解的關係又增加了。
不過，溫停雪對傅家的關係網並不感興趣。
她現在唯一關心的，是什麼時候能跟傅予川單獨說話。
「算起來，也好久沒見到小川了，最近都還好吧？」韓家老夫人笑著跟傅予川講話。
完全看不出兩家不合。
傅予川微微一笑道：「托您的福，一切都好。」
「好什麼好，這麼大了也沒個媳婦兒！」傅家老夫人嘟著臉埋怨。
韓家老太太打圓場，「兒孫自有兒孫福，你也別太操心。」
「哎喲，我怎麼能不操心啊，你看我那大兒子，不中用了，傅家將來還不是要靠小川？結果小川愣是沒有看對眼的！可把我愁壞了。」
傅家老夫人完全不顧自己親兒子在場，笑呵呵地跟傅予川玩笑。
溫停雪本能看向角落裡的傅予深，他似乎對此見怪不怪，正低垂著眼眸看手指。
纖長濃密的睫毛擋住所有情緒。
沒人知道他在想什麼。
韓家老太太又說了什麼，溫停雪沒聽清，只聽傅家老夫人笑說：
「你不知道我有多羨慕你，兒孫滿堂，小四又那麼能幹，說不定啊，你明年就能抱上重孫子了！」
韓閒雲正好從外面進來，接話道：「這又在說我什麼呢？」
「說你還不結婚。」韓家老太太嗔怪地看著他。
韓閒雲無辜攤手，「奶奶，感情這種事，又不是我能決定的。」
「這話不對，自古以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瞧著婉晴就不錯，跟我家小川，登對！」
說那麼久，傅家老夫人的算盤終於打了出來。
現場默契的靜了一瞬。
在場誰不知道，林家一向中立，甚至隱隱有偏向韓家之勢。
但現在，傅家竟然明目張胆的在韓家的地盤挖人！
其中的風波暗涌，就連不懂權勢的溫停雪都深覺不對。
看向林婉晴的目光充滿擔憂。
她以為林婉晴是被攪入爭鬥的無辜棋子。
未成想，這本身就是一盤定好的棋。
「我沒意見啊，只要傅二爺看得上我。」萬眾矚目下，林婉晴笑盈盈地攏著長發，眼神里不見一絲迷茫。
傅予川很快回應，「能娶到林小姐這樣的美人，是我的榮幸。」
傅家老夫人趁熱打鐵，直接連訂婚時間都敲了下來。
一場蓄謀已久的商業聯姻，在這樣的場合，以玩笑的形式，被三言兩語敲定。
既砸了韓家老太太的場子，也漲了傅家的威勢。
韓家人深知其中算計，卻也只能咽下這口氣，陪著傅家演戲。
這是溫停雪第一次感覺到韓傅兩家的恩怨。
竟然深到如此程度。
就連一向喜怒不形於色的韓閒雲都忍不住沉了眼神。
除此之外，更讓她覺得荒誕可笑的，是上流圈的婚姻，沒有感情，只有利益，而且還要利益最大化。
這實在不是她能理解和接受的。
……
壽宴上的每道菜都是國宴級大師親手製作的。
可惜，溫停雪沒吃出什麼味道。
草草幾口就飽了。
但礙於身份，她還不能離席。
好在傅予川也還沒走。
耐著性子等到結束，一扭頭，傅予川已經不見蹤影。
溫停雪立刻從包辦婚姻的震驚中回神，想起此行的真正目的，趕緊提著裙擺追出去。
後院依舊人多，卻始終未見傅予川。
就在溫停雪走的腳疼時，蔣安迎面走來，道：「二爺請您過去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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種滿梅花的小院。
溫停雪踏進來的一瞬間，感受到的不是美。
而是後怕。
直到此時此刻她才真正意識到，如果傅予川真的想躲她，她肯定一輩子都見不到他。
如此巨大的差距，讓她深感無力的同時，也開始擔憂接下來的談判。
說真的，她到現在都不明白，她身上到底有什麼值得他一次又一次針對算計的。
【作者題外話】：不容易啊，終於補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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