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溫禮似笑非笑地瞧她，溫停雪根本扛不住這種目光。

  潰逃的前一秒，郁老從樓梯過來，手裡拿著旱菸杆。

  淺吸一口，側頭吐霧，順帶咳一聲。

  「收斂點啊。」

  郁老沒好氣地瞪著自家孫子。

  幹嘛呢這是！

  瞧把人小姑娘逼的，都快哭了。

  郁溫禮直起身，語氣淡淡，「爺爺你上來幹嘛？」

  「找你。」

  郁老想再抽一口，意識到倆孩子都在，就歇了心思。

  翹起腳，在鞋邊磕了磕。

  「那你們聊，我下樓看電視。」

  溫停雪趕緊溜走，背影都帶了點落荒而逃的意思。

  郁溫禮有些可惜的輕嘖一聲。

  差一點小丫頭就要招了。

  「還看！」

  郁老抬手敲他。

  「溫丫頭那麼好一姑娘，你別老欺負人家。擱以前，沒結婚都不敢牽手的。

  「你倒好，什麼都沒有呢，就想些不該想的事！」

  郁老覺得孫子不爭氣，氣的鬍子都快翹到天上去了。

  郁溫禮頭疼，但也懶的解釋。

  「您上來一趟，不是為了說這個吧？」

  「哼。」

  郁老冷哼，帶著點傲嬌。

  「既然是你求我辦事，那我怎麼也要知道點緣由吧？你跟溫丫頭怎麼回事？」

  到底是過來人，眼毒得很。

  只一眼，就知道兩人的關係並非肉眼可見的那麼好。

  至少在今天之前是的。

  郁溫禮沉默片刻，才簡單說了前因後果。

  他本不想多說，但虞秀秀的話，他怎麼都琢磨不明白。

  所以想聽聽爺爺的看法，順帶就把虞秀秀的話，也說了。

  「蠢。」

  郁老聽完，抬手又敲一下。

  郁溫禮：「……」

  人人都說他多智近妖，只有他爺爺嫌棄他。

  郁老哼哼，「你別不服氣，你搞的那些東西我是不明白，但人情世故，男女之情，我比你要懂得多。」

  郁溫禮從善如流，「願聞其詳。」

  「哼，就這點誠意？」

  郁老咬著菸嘴抽一口，接著偏頭吐掉，像極了古時候剝削人的地主。

  郁溫禮：「烤好的菸葉明天到，我派人給您送過去。」

  「這還差不多。」郁老終於滿意了。

  渾小子，這兩天心情不好，連他爺爺都不顧了。

  煙煙不送，人人找不到。

  郁老磕了磕菸頭，說：「我搞不懂你講的那些什麼暴力，威脅，但按照你的說法。

  「小姑娘如今的處境絕對不會輕鬆，她躲你也是情理之中。

  「但她還是往前走了一步，因為什麼？」

  郁溫禮難得凝重地攏了攏眉，眉心處儘是心疼。

  郁老用煙杆點了點自己的孫子，語重心長道：

  「因為你啊，她不想跟你就此分道揚鑣，所以她寧願被人欺負，也要跟你重歸於好。

  「你也是，明知她是這種處境，怎麼能冷著人家？

  「她想躲你，你就配合著？你是不是蠢？」

  郁老簡直恨鐵不成鋼，「旁人都說你聰明，我看你這回是聰明反被聰明誤。

  「她剛來江城，人生地不熟，唯一對你有三分依賴。

  「你倒好，竟然在她被人欺負，被人刁難時，讓人家患得患失的揣測你的心思，你就說你殘不殘忍？

  「她這回是想通了，邁步了，如果她不呢？你倆之間，是不是就有了裂縫？」

  郁老句句扎心。

  郁溫禮耷拉著眼皮，身上是少有的頹。

  是他欠考慮，只想著幫她解決問題，忘了去體諒她的小心翼翼。

  他向來我行我素慣了，並不擅長照顧人，終究是百密一疏。

  難怪虞阿姨生氣。

  郁老評價道：「其實你的做法也沒什麼大問題，出於理性考慮，這是最好的辦法。

  「也是目前唯一能不動聲色保護她的辦法，但是小溫，你對她的感情，跟對兄弟朋友不一樣。

  「你不能用理性來處理男女間的感情，你要給她足夠的安全感，而不是讓她去猜你的心思。

  「當然，我也知道，你乾的那些事，日後這樣的麻煩，只多不少，小丫頭要是永遠不懂反抗，就只有吃虧的份。

  「但你可以試著同時保護她的身和心，而不是自以為是的給她保護，最後只是傷害一場。」

  郁溫禮聽的認真，「我知道了爺爺。」

  他鄭重點頭，臉上是鮮見的嚴肅。

  「嗯。」

  郁老滿意地摸了摸鬍子，然後話鋒一轉。

  「雖然你是我孫子，但我真覺得你配不上溫丫頭，人家乾乾淨淨的，你呢？

  「渾身上下，除了臉，還有什麼拿得出手的，就你那臭脾氣，誰受得了你。」

  郁溫禮：「……」

  郁老嫌棄一通後，說：「你小子要是把溫丫頭弄丟了，出去別說是我孫子，我郁究這輩子就沒對不起過媳婦兒。」

  言罷，背手離開。

  郁溫禮望著爺爺的背影，心思有些飄遠。

  在他記憶里，是沒有奶奶的。

  但他父母都說，爺爺這輩子最愛的就是奶奶。

  他們說，爺爺跟奶奶是一見鍾情，但兩人身份差距太大。

  一個是窮小子，一個是富家千金。

  誰都覺得兩人沒戲，偏偏兩人不信這個邪。

  最後，經過千難萬險，兩人終於在一起。

  但奶奶的娘家人終究沒出現在婚禮上。

  後來，遇上饑荒，奶奶鼓勵爺爺去當兵，爺爺知道在那兒乾耗著也沒用。

  乾脆咬咬牙，帶著奶奶去了更遠的地方。

  然後，爺爺入伍當兵，奶奶就在家裡等他回來。

  這一等，就等了好幾年，他爸和他大伯都長大了。

  但兩人的感情，愣是沒有半點冷卻，反而比以往更膩歪。

  他爸都說，現在對他母親的好，大半是從爺爺身上學的。

  爺爺性格倔，誰的話都不聽，但只要奶奶一掉眼淚，讓他幹什麼都行。

  自從奶奶去世後，爺爺再也沒提過奶奶，但誰都知道，他衣服內兜里永遠都有奶奶的相片。

  他寫的每一幅字，都是奶奶喜歡看的書。

  就連那家餐館，都是奶奶生前心心念念的地方。

  他倔強的活在世上，僅僅是因為奶奶說過，要替她看著孩子長大，瞧著孫子談婚論嫁。

  不然，爺爺肯定早就跟奶奶去了。

  郁溫禮想，他們郁家人，大概什麼都沒遺傳，就遺傳了爺爺奶奶的一見鍾情。

  他父母和他大伯大伯母，都是一見鍾情的。

  認定一人，便是一生。

  遇見溫停雪後，他這輩子就沒想過別人。

  從前是，現在是，以後也會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