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了？」
堂屋裡傳來一聲激動的問話，張書臣疾步走了出來，笑呵呵道，「可算把你們等來了！這大半天我如坐針氈，生怕你倆不來。」
「張先生好。」蘇禾苗打趣道，「你人在這兒住呢，我們還怕你跑了不成？」
眾人都笑了起來。
「姑姑抱，我要姑姑抱！」
靜兒在她奶奶懷裡撒嬌，張開兩隻小手要找蘇禾苗。
她臉色好看了很多，還不是很有精神，可那雙黑黝黝的大眼睛又重新明亮起來。
「來，姑姑抱。」蘇禾苗把她接過來，柔聲說，「一會兒咱們看你蘇寶哥哥，給你爹拜師。」
靜兒把腦袋歪在她的肩頭，奶聲奶氣的說，「那靜兒以後不能叫蘇寶哥哥了，要叫師兄，是不是？」
小院兒里又是一陣笑聲。
……
屋子被方秀蓮收拾的乾淨整潔，地上連個頭髮都瞧不見。
桌椅擦的錚亮，桌上擺放著乾淨的茶壺茶碗，兩口子和孩子穿的也都是乾淨整潔的衣裳。
雖說一切都挺簡陋的，可能看得出來兩家對這場拜師禮都很用心，竭力做到最好。
張書臣端坐在堂屋的正中的椅子上，椅子後的正牆上掛著孔夫子的畫像。
氣氛莊嚴，他臉色嚴肅，抬手正了正帽子，又將腿上的長衫拉平了褶皺，這才緩緩開口，「可以拜師了。」
蘇禾苗幾人站在他的兩側，激動的看拜師儀式。
蘇寶大步走了進來，站在張書臣的膝前，小臉繃著，兩隻手緊張的胡亂摸衣角。
「學堂之上，首先要有治學儀態，把手放下來！」
張書臣威嚴的訓了幾句，又抬手拍了拍他的胳膊，柔聲道，「放鬆點兒孩子，在師傅面前有什麼緊張的！」
蘇寶瞬間鬆了一口氣，不知所措的手腳緩和了很多。
「正衣冠。」張書臣道，「《禮記》曰，禮儀之始，在於正容體，齊顏色，順辭令。先正衣冠，後明事理，此乃正衣禮！」
蘇寶趕緊扯了扯衣服，眨巴著眼睛看著他。
蘇禾苗也是頭一次瞧見拜師禮，心頭激動的亂跳，原來這麼嚴謹的呀！
「盥洗。」張書臣朗聲道，「淨手淨心，去蕪存菁，為師望你日後進學要專心致志，心無旁騖。」
「孩子，洗手吧。」方秀蓮早端了一盤水送過來，柔聲道，「手心手背各洗一遍，再擦乾淨就行了。」
蘇寶連忙照做。
這時，張先生站了起來，側身站在孔子畫像前，抬頭道，「學子跪拜至聖先師孔夫子，望虔心學業，日益長進……九叩首。」
蘇寶撲通一聲跪下，端端正正的磕了九個頭。
「拜先生。」張書臣端坐下來，含笑道，「你既拜我為師，以後就要聽為師嚴格教導了。
《禮記》曰，玉不琢不成器，為你學業著想，為師管教會很嚴格，望你虛心聽授，有則改之無則加勉……三拜即可。」
蘇寶點點頭，跪下認認真真的磕了三個響頭。
張書臣含笑點頭，「起來吧！《學記》有雲，大學始教，皮弁祭祀菜，為師愧領。」
蘇禾苗都看呆了，心裡羨慕的不要不要的。
張先生真有學問，一個禮儀都能說的頭頭是道的，以後自己也要多學點兒書才行，不然都要被弟弟比下去了。
這時，方秀蓮端著一盤筆墨過來，笑吟吟的說，「請先生為學子啟智。」
張書臣點點頭，拿起毛筆沾上鮮紅的硃砂泥，在蘇寶的雙眉間畫了個圈，笑道：
「舉臆發誅殺，為瑞應火德。望你謙虛好學得慧心，只知聰識禮漸精進，開悟增智業有成。」
蘇禾苗看的熱血沸騰，激動的都想拍巴掌了。
說罷，張書臣又拿起一套筆墨，雙手交到了蘇寶的手上，「這是為師的心意，望你日後懸樑刺股，苦學成才，不負你爹和你姐姐姐夫為你花的這些心思。」
蘇寶鄭重的接了過來，雙手微微顫抖，使勁兒點了點頭。
他回頭看了下爹和姐姐，眼眶唰的一下紅了。
蘇禾苗眼角也跟著濕潤起來，輕聲道，「蘇寶，跟先生好好學，姐姐知道你行的！」
蘇寶的眼淚噼里啪啦的掉了下來。
「咳咳……」
錢長安清了清喉嚨，悄聲示意道，「岳丈，該奉上束修的時候了。」
「哦哦！」
蘇大武早已淚流滿面，哪裡知道這個，趕緊拎著東西上前，感激的說，「我家蘇寶，以後就交給先生了……這些謝禮不成敬意，先生收了吧。」
這束修是他特意請教了茶館裡一個說書的，說只要買六樣就行了。
一個芹菜，寓意勤奮好學，業精於勤。
一個蓮子，苦心教學。
一個紅豆，鴻運高照。
一個紅棗，早早高中。
一個桂圓，功德圓滿。
還有一個乾瘦肉條，說這是孔夫子傳下來的規矩，收了肉條就是師傅了。
蘇大武聽的呲牙，「娘誒，讀書的這些人講究的地方真多，怪不得說話都一套一套的呢！」
他學木匠的時候，就是買了酒肉和點心送給師傅，又日日在師傅家幹活兒打雜，學了好多年才學出來的。
蘇大武也不知道買多少，乾脆把心一橫，一樣買了六斤，沉甸甸的心裡踏實。
買這些東西不算啥，能讓兒子日後出息，那他做夢都能笑醒！
……
張書臣長嘆一聲，「多謝！愧不敢當。孔聖人曾曰，自行束修以上者，吾未嘗無誨焉……
你們一家對書臣的恩情，書臣沒齒難忘，原是不應該收的，也罷，為了圓禮吧！」
「多謝。」
方秀蓮將束修接了過來，得體的笑道，「你們放心，先生一定會好好教導蘇寶的。」
「禮畢。」
張書臣緩緩站了起來，摸了摸蘇寶的腦袋說，「以後咱們就是師徒了，你雖口不能言，可為師斷定你將來是個有出息的。
你雖口不能言，先天比旁人缺了，可人生本就不是圓滿的，倘若逆水行舟，倍用力則可寸進，成業與否全在自身，知道嗎？」
「啊啊！」
蘇寶含淚使勁兒點了點頭，忽然張開雙手抱住了張書臣的腰，無聲的流淚。
「好孩子！」
張書臣輕輕的摸著他的頭，感慨道，「你有如今的境遇，要始終記得感恩你的姐姐姐夫才是。」
蘇寶抿了抿唇，跑到蘇禾苗的面前撲通一聲跪下，重重的磕了個頭，抱著她的腿哭了起來。
「快起來，小寶你這是作甚！」蘇禾苗抱著他泣不成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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