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裡。

  被紗布包紮上藥的秦項南，腦袋腫得跟個大包子似的，只露出五官的部分。

  就算這樣，他也扯開嘴角笑了一下，目光溫和地看著坐在床邊的小糯米糰。

  「蔻蔻妹妹，讓你看笑話了……」

  糯米糰子使勁地搖著頭，眼淚吧嗒吧嗒落在地上。

  「都怪蔻蔻不好，如果蔻蔻早知道項南哥哥是往那裡跑過去的話……」

  小糯米糰說著嗚嗚哽咽一聲，抬手揉著眼睛擦淚。

  之前在孤兒院時，她之所以追了幾步就停下來，是因為聽到植物們閒聊，說附近有個小姐姐正在被混混們欺負。

  她聽了一會，調查出位置和來龍去脈以後，就決定先跟保鏢叔叔商量救人，看能不能從附近的安保公司增派人手過來。

  反而是阿北哥哥，止住眼淚以後連話都沒來得及說上一句，急色匆匆的就追了出去。

  現在也不知道人在哪。

  但她已經跟鄭氏孤兒院院長打了電話，如果阿北哥哥回到孤兒院裡，就讓他來醫院這邊看望項南哥哥。

  「項南哥哥你放心！醫生說哥哥沒什麼大礙！休養幾天就可以出院了！」

  「這幾天裡，我跟阿北哥哥都會來照顧項南哥哥的！」

  熟悉的稱呼一下把秦項南拉到孤兒院裡決絕跑出去的那一秒。

  他的心頓時痛了一下，微微別開了頭，「不用你們照顧，我自己待著就好。」

  話音剛落，門就被人推了開來。

  阿北氣都沒喘勻，一邊重重呼吸著，一邊緩步走到病床上的秦項南身邊。

  秦項南看著阿北，試圖從對方臉上看到鄙夷和憤怒。

  甚至他都想過，就這麼帶著滿身的傷，迎接阿北憤怒的拳頭。

  因為一個自私的決定，他讓阿北這輩子都困在了孤兒院裡，永遠也實現不了和家人一起生活的美夢。

  不管受到什麼樣的對待，都是他應得的。

  秦項南閉上雙眼，一滴淚從眼角緩緩流下。

  「小南，你……」阿北頓了頓，恨恨撇開了頭，「你怎麼那麼傻……」

  奇怪的反應讓秦項南疑惑地睜開眼睛。

  事已至此，阿北握了握拳，將當年不被對方知道的真相和盤托出。

  「其實在考試結束公布成績以後，我就猜到你是作弊了的。」

  「你以前不是誇過我聰明嗎？看到你一反常態過於優異的成績，以及面對我時閃躲的目光，再聯想到前一天你讓我幫忙放風的舉動，我就什麼都知道了。」

  「被領養的機會太難得了，就算你是小南，我也不會把它讓給你的。」

  「更何況你還比我小那麼多歲，之後的機會雖然渺茫，但也不是完全沒有。」

  「可我不一樣，我快成年了你知道嗎？！我如果再不抓住的話……」

  阿北的音量提高又降低，停頓片刻，才哽咽著說出內心的痛苦。

  「……我就只能留在孤兒院裡了。我也想有個家啊小南……」

  秦項南幾乎無法面對阿北的控訴，雙目被淚水浸沒一片朦朧。

  他喉嚨酸澀，道歉的話在嗓子眼裡滾了又滾。

  但在他說出口之前，阿北深吸了口氣，繼續道：

  「所以我去跟院長舉報你了。這件事你不知道吧？」

  看著秦項南縮小的瞳孔，阿北苦笑一聲，「真正卑劣的人其實是我啊小南！」

  「我甚至都不敢把這件事情告訴你……故意讓你承受了這麼多年的愧疚……」

  阿北嘆息一聲，「我跟院長說明了猜測，也一力保證，憑我對你的了解，這一類考試，你是絕對拿不到那麼高的分數的。」

  「院長也很贊同。因為平時生活當中，你本來就不是什麼細心的人，更別提擔當照顧病人的重任。」

  「但這件事情院長不敢私自做決定，便將你和我的信息都送到了秦家……」

  秦項南睜圓了眼，一個猜測在他心底慢慢浮現，使得他身體不受控制地顫動。

  「沒錯，就是你想的那樣。」阿北坐到秦項南的身邊，輕輕拍了拍他的手。

  「真正選擇你的，是秦先生。沒有什麼卑劣的小偷，唯一蒙在鼓裡的，只有你而已。」

  「我之所以哭得那麼狼狽……是因為我發現自己在你面前，就像被光照亮的污垢一樣。」

  「明明對不起你的人是我，我卻因為心底的不甘，害你折磨自己那麼久……」

  「對不起小南……」

  阿北緊緊握住秦項南的手，「一直拖到現在，我才告訴你實情……」

  「你在騙我對不對？」秦項南淚如雨下，心裡像有一團煙花將要炸開，卻又害怕那是個煙霧彈，只好壓抑著情緒繼續追問。

  「你一定是在騙我！怎麼可能呢？為什麼會有人願意領養一個耍小聰明的孩子……」

  「這個我就不知道了……」阿北擦了擦眼淚，「但我知道，秦家挑選的孩子，是要綜合各項來看的。」

  「光是一項考試成績，大概並不能說明什麼。」

  「也許你有什麼閃光點，正好被秦先生看中了……」

  阿北說完破涕為笑，「其實，我現在的生活也很好。」

  「以前總想著被爸爸媽媽關懷，而忘記了被關懷的代價。」

  「後來聽說了你的一些故事，不管是在奧數上奪冠，還是考上國外的高中，都太厲害了。」

  「我設身處地想了一下，如果我是你的話，我才不願意那麼累呢！整天泡在書海里，還不如孤兒院裡逍遙自在，想幹嘛就幹嘛。」

  「而且弟弟妹妹們也很可愛，特別是抓著我的手問我要糖的時候，我忽然有種感覺。」

  「其實我所苦苦追尋的家庭，早就已經在我身邊了。」

  「小南，你很好。你連自己不喜歡的事情，都能逼著自己做到這麼優秀的程度。」

  「而且還這麼善良，捨己救人可不是誰都有勇氣的。」

  「難怪秦先生會選擇你。」阿北微微一笑，眼睛裡沒有嫉妒沒有不甘，反而盛滿了一種發自內心的喜悅，「小南，這些都是你應得的。你不用再責怪自己了。」

  秦項南身子一松，顫顫巍巍地伸出手，想要抱一抱這個孤兒院裡的玩伴。

  因為阿北，他忙碌地活了好多年，長長久久地把自己關在「優秀」的籠子裡。

  但也因為阿北，他終於解開了心結，可以擁抱自由的空氣。

  但在他抱到阿北之前，病房門口又傳來了動靜。

  「就是他對不對？」一個大嗓門的中年婦女，拖著一個低著腦袋的女生，氣勢沖沖地來到秦項南的病床前。

  「是不是他把你身子看光了？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