邁巴赫載著幾人從紫韻山莊駛離，一路上，蘇雯雅僵著身體，兩手放在大腿上，坐得板板正正的。

  連帶著小糯米糰也緊張起來，頂著一頭的髮飾，把小脖子伸得直直的。

  見著兩人的反應，秦亭朔哭笑不得，伸手分別摸了摸兩個寶貝的小腦袋瓜。

  「別緊張，蔻蔻。你放心，你奶奶雖然精神出了問題，但並不是攻擊性的疾病，不會傷到人的。」

  「而且現在經過治療，又有秦項南的努力，奶奶的病也好了個七七八八，只不過偶爾會發呆說胡話而已。」

  「平常心對待就好了。」

  這番話雖然是看著小糯米糰說的，但蘇雯雅知道，秦先生是在借著安撫蔻蔻的情緒，來讓自己平靜下來。

  之所以不叫她的名字，只是因為怕她抹不開面。秦先生總是這麼細心。

  隔著小糯米糰，蘇雯雅看向秦亭朔垂在身側的大手，始終沒好意思伸過去握住。

  她撩了撩自己的頭髮，恍惚想起第一次見喬美玉的時候。

  那時候的她尚且青澀，對愛情抱有無限的幻想。

  雖然知道婆媳關係歷來是一道難題，但想著有丈夫擋在前面保護，總不會讓自己太難做的。

  然而真正到了見面的時候，現實卻在她臉上甩了一個狠狠的耳光。

  當著酒店服務生的面，喬美玉把她批得狗血淋頭，一點面子都不給。

  渾身上下，從穿著打扮到身材樣貌，像個物品一樣挑挑揀揀。甚至還和其他的千金小姐們做著對比，言辭里只有一個意思。

  那就是她配不上她兒子。

  當時的她第一次經歷這些，只覺得無比的難堪，僵在原地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後來是發生了什麼才把尷尬的氣氛緩和過去，她也給忘了。

  心裏面記著的，就只剩下了自己的缺點。

  現在回想起來，那又何嘗不是一種侮辱和洗腦？

  如果是現在的她面對這一切的話，她相信自己能夠做得更好。

  況且還有蔻蔻在自己的身邊，帶給她力量，不管遇到什麼樣的刁難，她一定都可以趟過去。

  蘇雯雅握了握拳，眸子裡一片堅定。

  就算是為了蔻蔻，她也絕對不可以落敗。

  時刻留意著蘇雯雅動態的秦亭朔不禁一笑。

  雖然不知道對方的腦海里在想些什麼，但這種嚴陣以待的板正表情竟然莫名的很可愛。

  他不由自主就多說了點話，來安慰母女兩人的心情。

  「我母親的精神疾病並不是先天性的，而是被逼出來的。」

  涉及到陳年的舊傷，秦亭朔本以為自己這輩子都不會提起這個話題。

  沒想到當心愛的人坐在自己身邊時，當真切感受到自己女兒身上傳來的奶糯香味時。

  那些原本壓在心底的傷痛，像是突然有了治癒良藥。

  就算被提到嘴邊，也不會再同以往那般難以啟齒。

  「我母親來自姜家製藥，從小養尊處優地長大，跟我父親本來只是政治聯姻而已。」

  「但兩口子之間，朝夕相處的，而且還生下了我。就算感情不深，也在日常的羈絆中成為了彼此之間最親密的人。」

  「隨著我漸漸長大，母親對父親的態度也漸漸軟和下來，不像一開始那麼抗拒。」

  「因為她發現，父親雖然不愛她，但在陪我成長這方面卻是無可指責地盡到了屬於父親的責任。」

  「雖然母親成為了被送進秦家的金絲雀，但只要她向父親提出任何有關我的要求，都會得到滿足。」

  「甚至就算是在工作日為我慶生，父親也會推掉一應職務，不遠萬里地奔赴回來，實現我想要一家三口團聚的願望。」

  「甚至是遊樂場，西餐廳，海洋館……只要我想去，父親都能擠出時間，填補我對父愛的任何幻想。」

  「後來漸漸的，父親也會在出差後給母親帶禮物。就像是開了花的鐵樹一樣，竟然也學會了關心她一個守在深閨的女人。」

  秦亭朔斂了斂眸，笑容中泛起些許心疼意味，「後面那句，是我母親當時的原話。」

  「嫁給我父親以後，她並不快樂。只是漸漸將注意力放到我身上，淡忘了自己以前的願望。」

  「我很少看到她笑，可收到父親帶回來的禮物的那一刻，母親面上的笑容，就和她未嫁之前拍攝的寫真一樣，陽光又燦爛，讓人心情都變好起來。」

  「那時候，我仿佛看到了母親和父親敞開心扉，像其他終成眷侶的叔叔阿姨們一樣恩愛度日。」

  「當時我就在想，母親再也不用露出落寞的表情了，真好。」

  「可是命運總會在你安心度日時製造風浪。因為商業公司的惡性競爭，我母親被綁架了。」

  「發現得很及時，我父親立即開車追了出去。但當車子駛上高架橋的那一刻，他竟然冷血地做出決定，將前方母親被綁架的車子逼得飛出高架橋，直直落入水裡……」

  「當時我坐在後排，眼睜睜地看著那幕。我覺得那是父親殺死了母親。甚至在車子飛入江水的前一秒，我還能看到母親拼命捶打後窗玻璃的絕望表情……」

  「直到我長大了，才從父親口中逼問出那時的詳情。父親說，對家公司想要獲取到的商業情報，恰巧他在母親面前提過一嘴。」

  「他說到這裡，我就什麼都懂了。母親在他心裡，沒有公司重要，也比不過金錢的分量。」

  「雖然母親僥倖被救了回來，但或許是親眼見到父親的絕情，對現實世界心灰意冷。」

  「在醫院裡躺了兩天後，母親就瘋瘋癲癲的，也記不了事了。」

  「父親沒有說什麼，冷酷地跟母親擬定了離婚協議，還要把她趕出秦家。」

  秦亭朔扶了扶額，嗤笑聲里些許唏噓，「我沒同意。」

  「就是從那時候起，我離開秦家，憑藉自己的力量在商場中摸滾打爬，開創出榮盛集團這樣一個只捏在我自己手裡的龐然大物。」

  「我不想成為父親那樣冷血的人，他拋棄了母親，那我就給母親一個家。」

  說話間，車子已經停到了別墅門口。

  門前的康乃馨粉粉嫩嫩地開了大片，陽光落在秦亭朔發間眉梢，將他柔和的神色印刻到蘇雯雅和小糯米糰的眼中。

  「來吧，雯雅，蔻蔻。」

  「不要緊張，這裡也是我們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