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她對他,從表面來看,並沒有設下心防。
她卻不知道他的心思,用指腹輕輕撫摸著他的鱗片安慰。
「沒有關係的。」她湊過來,一下子親在了他的鼻頭。
「我會保護小黑蛇的!在我這裡,你就永遠也不會受傷啦!」
「啊!對了!我叫丹蔻!你叫什麼呀?」
他報上了自己的名字,對她的承諾無動於衷。
這裡沒有宮殿,沒有靈泉,哪裡比得上他玄蛇族的領地?
他才不要待在這裡。
他要一步步爬高,讓以往欺負過他的人,都匍匐在他腳下。
「你不喜歡這裡嗎?」善解人意的她一下子看出了他的心緒,「唔,也是呢,畢竟再怎麼說,你也有自己的家的。」
「那……你有沒有想要的禮物呀?」
那對蛇牙又被她捧著遞到了面前,「我收了你的禮物,都還沒送你東西呢!」
「我看底下的人類,都說什麼,『投我以木瓜,報之以瓊琚』……」
「雖然不知道具體是什麼意思,但肯定是要送別的東西來回報的!」
「這樣一來,我們的情誼就更進一步啦!」
「等到時候我吸夠了靈氣,可以完全變成人形走動的時候,我就去你們族裡面保護你!」
「誰都不可以欺負小黑蛇!!」
她的目光明亮又灼燙,像是一道光一樣,讓他看清了自己的陰暗。
他別開眼神不願對視,「我想要能夠改變我命運的東西。」
說這話的時候,他挪動著蛇軀,再次試圖隱藏起尚未長出鱗片的醜陋地方,也順利地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我不喜歡自己的身體,我想要和其他人一樣,擁有又整齊又漂亮的鱗片。」
「我想要一個完好的體質,而不是先天有損,不管什麼修行都會慢人一步。」
「我想要……」他注視著她的葉子,那句「把你的命獻給蛇後」卡在喉頭,吞進了腹中,改換成另一句更加動聽的話。
「……我想要和你一直在一起。」
她很開心,枝葉舒展著,愉悅地抖動。
「既然這樣的話,那我可以幫你哦!」
「你還不知道吧?我可是小仙草!我的汁液可以治療傷痛的!」
「你過來一點……」
這麼說著,她的莖幹伸了過來,自顧自地塞進了它嘴中。
他以為她是在藉機試探他嘴裡的蛇牙有沒有長出,慌亂地想要閃躲。
但在他躲避開來之前,那段綠莖便自個兒從中間斷裂。
沁涼又帶著草木芬芳的血液源源不斷地灌進他的嘴裡。
他吞咽著,身體在仙草汁液的治癒能力下,修復著殘缺的體質。
陳年的舊傷都被治好,膚表痒痒地長出鱗片。
他怔怔呆呆,終於明白她到底是在做著什麼。
那是她的血,是她身體的一部分。
竟然就這麼不要錢似的餵進了他的嘴裡。
他何德何能,值得她這樣的善心,和不留餘地的坦誠相待。
「這下就好了吧?」她歡欣雀躍地說著,「小黑蛇!你快看看自己!」
「我早就說過,你是最漂亮的小黑蛇啦!」
「只有別的蛇蛇羨慕你的份!欺負你的那些人,肯定是因為嫉妒!!」
他順著他的話低下頭,看到腹部的鱗片細密又煥發光彩,海浪一樣一排排緊密相接。
他將尾巴挪到眼前,那些曾經瘡痍的傷口都褪去顏色,被漆黑亮麗的鱗片包裹起來,嶄新而漂亮。
他喉頭髮啞,突然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嘴裡長了一半的蛇牙像刺一樣橫亘在他心間。
他不信她將枝葉探入他嘴裡時沒有發現。
可她竟然一點都不介意。她只會為他高興。
「謝謝你。」他說著,根本不敢看她,「我回族裡還有點事。」
「明天再來看你,好嗎?」
「好呀好呀!」嗓音里的期待都溢了出來,「那我們明天見哦!等你呀!」
他幾乎是逃著爬回了族裡。
身上背負著取她性命的任務,他光是在她面前待著,都問心有愧。
內心尚未泯滅的良知,催促著他來到蛇後的宮殿,想要拒絕這個殘忍的任務。
但在這之前,他看到了被蛇後鞭笞致死的同族屍體,僅僅只是因為任務失敗。
如果他開了這個口,一定也會成為倒在這裡的蛇屍。
而且還會有其他族人接替他的位置,去接近小仙草來索命。
想到最糟糕的結果,他咬咬牙,在覲見蛇後的時候改變了說辭。
「我需要先借您的修為一用。」他說,「那株仙草,已經動用神魂之力,治好了我的傷。」
「但我同她說起帶朋友入內時,她卻還是防備。」仟仟尛哾
「我得讓她知道,我的朋友跟她一樣,都是會無條件幫助我的人。」
「身上增長的修為,就是最好的證明。」
「哦?是嗎?」蛇後笑吟吟的,用尾巴冷冷地拍了拍他的臉。
「本宮可以把你的獎賞提前透支給你。但在這之前,你是不是要先向本宮展示一下自己的任務進度?」
「僅憑一身被治好的傷,可說服不了本宮。」
「相反……本宮倒是還擔心你被策反了呢!」
「明日,你帶著本宮『受傷』的侍女過去。不要求你把她帶到禁制裡面,讓她在外面看著也行。」
「你得說服小仙草,自己斷下枝葉,遞到禁制外來。否則……」
蛇後尾巴捲起地上的蛇屍,微微用力,將其擰成兩截。
「否則,明天的你,就會這樣死無全屍!」
他忙低頭藏起內心的慌亂應聲。
等到第二天進入禁制內的時候,他幾乎無法面對丹蔻姐姐。
禁制關閉之前,那侍女竟然還試圖直接闖入,一看就心懷歹心。
不需多言,光憑侍女是他帶過來的人這點,便足以離間他跟小仙草之間的情誼。
但目光盯著被禁制彈開的侍女,小仙草的語氣竟然帶著一絲忐忑。
「小黑蛇,她是誰啊?為什麼要進來?」
「我不小心把她弄傷了,你會不會怪我?」
世上怎麼會有這麼傻的仙草?
他還什麼都沒有做,她就願意對他信任到這種程度。
「是我的一個朋友……」他聲音晦澀,要說的話怎麼也開不了口。
治好他的傷已經耗費了她好多好多的血液。
而在這之後,僅僅只是隔天,他就又帶了「朋友」過來,索要她的幫助。
這要讓她如何作想?
她會不會覺得,自己是把她當成了工具,當成了治療傷口的良藥。
而不是真正平等的,互相幫助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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