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醫院裡出來以後，蘇雯雅始終失魂落魄的。

  糯米糰無數次擔憂地看向母親，想要用別的什麼話題來轉移自家媽咪的注意力。

  蘇雯雅卻恍若沒有聽到一般，雙眼放空，表情呆滯。

  小糯米糰只好心疼地牽住對方的手，傳來的觸感卻冰冰涼涼，仿佛一具屍體。

  糯米糰登時忍不住了，眼淚雨一樣地落下。

  「媽媽不要難過！蔻蔻不想要媽媽難過！」

  蘇雯雅還未對這句話做出反應。

  一輛通體漆黑的邁巴赫，穩穩停在了母女倆身前。

  車門打開，秦亭朔面色冷如寒冰。

  但當目光落到這對無精打采的母女身上時，轉瞬融化成水一般的柔和。

  「上車吧。」他什麼也沒問，輕柔的嗓音像是在小心翼翼地呵護著什麼，「帶你們去個地方。」

  車子發動，路邊的景色飛快地倒退。

  車窗是打開著的，風吹起蘇雯雅略微枯燥的長髮，在後視鏡中映照出一種凌亂的美感。

  但那臉頰上的淚跡卻始終未消，礙眼得讓人心臟懸著，不上不下十分難受。

  秦亭朔壓了壓嘴角，沒什麼好心情地看著窗外。

  在將公司事務處理完畢後，助理已經通知過他，關於網絡上鋪天蓋地的惡意揣測。

  點讚最高的那條評論，就像是知情人士一樣，把他們辯解的路子都堵死。

  在那人的惡意挑撥下，就算事情能被順利澄清，蘇雯雅的名聲也落不了好。

  營銷炒作的帽子一旦冠上，只要她在網絡上露面，必然會有黑子們揪住這點不放。

  這樣一來，只怕老爺子他們更加不會同意他迎娶雯雅。

  秦亭朔捻著眉心。

  堵不如疏。如果雯雅願意配合的話，再加上他的手段，完全是可以打一場漂漂亮亮的翻身仗的。

  只不過，依照雯雅此時的心理狀態，真的能成功跨過這道坎嗎？

  秦亭朔有些發愁。

  一直到助理將車子開到郊外，冷硬的面色也沒有絲毫緩解。

  他紳士地下車，為小糯米糰母女打開車門。

  看著糯米糰眼睛裡包著的淚珠，秦亭朔心都化了，伸手一攬，就將人抱在了臂彎。

  他生疏地哄著小糯米糰，大手從白白嫩嫩的臉頰上擦拭而過，溫柔地掐了掐小糰子哭得紅紅的鼻頭。

  「是誰讓我們的小蔻蔻哭成這樣了？叔叔去教訓他！」

  糯米糰表情皺皺巴巴，扁著小粉唇看了眼自家媽咪。

  「媽媽不開心，蔻蔻也不開心！」

  「外公外婆病了，說要媽媽打錢過去，可是媽媽們沒有錢……」

  「奶奶居然借著這件事，威逼媽媽撤銷對壞爸爸的訴訟！」

  「說是如果媽媽非得要打官司的話，賠款一定會等到外公外婆都病死，才會到媽媽的帳上……」

  「而只要媽媽不追究壞爸爸的行為，奶奶就會當場轉三十萬到媽媽的卡里！」

  「剩下的錢錢，也會慢慢地匯過來……」

  小糯米糰忿忿地握著拳，下白牙在嘴裡恨恨磨著，像是要將壞奶奶給咬上一口。

  「但是蔻蔻知道，奶奶在騙人！」

  「之前聽律師叔叔說，大額轉帳，會被判為敲詐勒索……所以蔻蔻讓媽媽不要答應奶奶！」

  「但是奶奶她……奶奶她居然戳媽媽的痛處！用很難聽很難聽的話罵媽媽……」

  「蔻蔻去咬壞奶奶！奶奶就開始打蔻蔻……」

  「雖然被保鏢叔叔們攔住了，但是媽媽……一直都振作不起來……」

  「秦叔叔！」糯米糰無比依賴地摟住秦亭朔的脖子。

  軟乎乎的小身子緊緊地擁著，眼淚吧嗒吧嗒地掉在秦亭朔的脖子上。

  「你幫幫媽媽……好不好？」

  糯米糰說著，抽了抽鼻子，壓低了聲音。

  小奶膘貼在秦亭朔的臉際，小奶音委委屈屈地祈求著。

  「秦叔叔……不可以借錢給媽媽……」

  「外公外婆……其實根本就沒有生病！」

  「他們是想從媽媽身上訛錢……去供舅舅結婚買房！」

  「蔻蔻不敢告訴媽媽真相……可是如果不借的話，媽媽又好難過呀！」

  「蔻蔻不知道……怎麼辦才好……」

  「要是蔻蔻可以，替媽媽受苦就好了……」

  糯糯的小奶音懂事得讓人心疼，一聲一聲撓在秦亭朔的心尖尖上。

  他大手壓在糯米糰背部，替哭得直抽抽的可人兒順氣。

  眼神之中，已經閃過了寒光。

  「蔻蔻放心！叔叔不會讓壞人傷害到蔻蔻和媽媽的！」

  安撫完小糯米糰後，秦亭朔輕輕拍了拍蘇雯雅的肩膀。

  原本呆怔的女人嚇得身子一顫，轉過頭看到是秦亭朔時，才長吁著鬆了口氣。

  不知道剛剛那一瞬間，她到底想到了什麼。

  但那眼神中一閃即逝的恐慌，好似一根尖刺，狠狠扎進了秦亭朔的心底。

  「雯雅別怕。」他輕聲安慰著，「我聽蔻蔻說了。你似乎正在為錢煩惱？」

  蘇雯雅沒說話，目光在秦亭朔臉上停留了好幾秒，而後忽地笑了。

  這一笑蒼白得好似即將凋謝的曇花，讓人心都揪緊。

  「謝謝您，但是已經不用了。」

  「三百萬，對我這樣的人來說，數額太大了。」

  「我用盡一生也還不了的……」

  「蔻蔻可以幫媽媽還！」小糯米糰急了，人還在秦少懷裡，小手手就招呼著要去抱媽媽。

  秦亭朔趕忙靠近一步，讓糯米糰子成功地摟住蘇雯雅的脖子。

  「蔻蔻聽別人說，蔻蔻的綜藝費就有十幾萬呢！」

  「雖然這些錢……被壞爸爸沒收了……」

  「但是別人也說，蔻蔻的身價更高了！！」

  「蔻蔻可以去多上幾個綜藝！給媽媽賺錢！」

  「而且媽媽跟爸爸離婚後，會有精神損失費的！爸爸要賠媽媽很多很多錢！」

  「然後媽媽就可以拿這些錢來還給秦叔叔了！」

  聽著小糯米糰的話，蘇雯雅抬眸看了秦亭朔一眼，眸中痛色若隱若現。

  「媽媽跟蔻蔻說過，外婆是很傳統的人，蔻蔻還記不記得？」

  看著母親面上灰敗的表情，糯米糰下意識扁扁嘴不說話，抗拒著這個話題。

  眼看著蘇雯雅苦澀地笑了笑，嘴唇微微翕動。

  糯米糰子連忙用小手手去堵母親的嘴。

  「蔻蔻不聽！媽媽不要說不要說！」

  然而幼小的力道，終究抵不過蘇雯雅哀傷的決心。

  女人嘆了口氣，緩緩地說著。

  「之前我都快忘了……現在想想，其實我婆婆說得沒錯。」

  「還是自殺騙保，最適合我這樣的人。」

  「如果外公外婆知道，這筆錢是媽媽通過離婚換回來的……」

  「他們肯定，也恨不得我一死了之的吧？」

  「畢竟被離過婚的女人，在世俗的眼中，身子都是髒的。」

  「什麼難聽的標籤都會貼在媽媽的身上……尤其是，媽媽曾經，還是個明星……」

  「要是消息傳進了外公外婆耳朵里，他們肯定說什麼也不會願意拿我的『臭錢』治病……」

  「媽媽只有去死，用死來明志，才對得起他們的養育之恩，才能讓他們收下媽媽的好意。」

  「所以……」蘇雯雅抬起頭，搖搖欲墜地看著秦亭朔。

  「……可以麻煩秦先生在這裡為我拍幾張照片嗎？」

  「我想了很久，丈夫進了牢里，對蔻蔻的前途而言，其實也並不光彩……」

  「所以還是，好好地跟大家告個別吧。」

  「蔻蔻，如果你想媽媽的話，就多看看媽媽的照片。」

  「媽媽已經買了保險，受益人填的你的名字。」

  「你要帶著媽媽的愛，好好地活下去，好不好？」

  蘇雯雅視線散開，透過二人虛虛望著前方似乎是懸崖的山坡。

  她解脫般地微微勾起唇角，閉眼眨下了一道淚流。

  「謝謝您秦先生，能夠讓我以最美的樣子離開世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