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

  庭院中滿地的狼藉里，白茉莉握緊手中的瓷片，輕聲低喃，「放不下了……」

  雪白的銳器再一次向脖頸逼近，白茉莉睜著的眼睛裡滿是決絕與黯然。

  留意到林父用手機撥打著求救電話，白茉莉瞳孔驟縮發瘋似的尖叫，同時瓷片狠狠劃向手腕。

  「別打電話！！別打啊啊啊！！！」

  悽厲的聲音當即將林瀚鎮住，他連聲應允，將手機放到地上，舉起雙手。

  但被割裂的血管已經無法挽回，熱血源源不斷，順著白茉莉的指尖墜落。

  「你們，為什麼！！為什麼要逼我？！！」

  她神情癲狂，被摘除眼球的眼皮皺起猙獰的紋理。

  而那隻盛著淚水的眼睛裡，卻滿滿都是求救一般束手無策的哀傷。

  她的靈魂像是被徹底割裂成兩部分。

  一部分還抱有微渺的期望，散發著呼救的本能。

  另一部分卻如同被手術摘除的眼球一般，只剩下了空蕩蕩的廢殼。

  「我討厭欺騙！！討厭特殊對待！！我是一個正常人！我是正常的！！！」

  細弱的聲音竭盡全力地嘶吼著，任誰也想不到，那具瘦小的身體裡，竟然還藏著這樣濃厚的絕望。

  「來花店買花……哈哈哈，為什麼要一直盯著我的眼罩看？」

  「路過的阿姨，為什麼要跟別人說我可憐？」

  「嬉戲的孩童，為什麼要看到我就害怕？」

  「我是不是成為了她們母親口中，用來震懾小孩的怪物？」她悽愴地看著眾人，瓷片壓向頸部血管，「快告訴我！！是不是！！！」

  「你先冷靜一點！」紀柏帆滿頭大汗，心思如電般運轉著，「這其中或許有什麼誤會……」

  「誤會？你竟然跟我說誤會！！」白茉莉咆哮著打斷，目光穿過面前的人，看到被節目組攔在花店門口的群眾。

  她力氣像是瞬間喪失了一般，踉蹌幾步，僅剩的眼睛也失去聚焦，彷徨地看著虛空。

  「是啊，我一直都是這樣，我是他們口中的熱鬧，是別人說笑的談資……」

  「就因為我失去了眼睛，所以我變得不一樣了……生活，軌跡，全都被打亂……」

  「我原本以為，能活下來，是一件很讓人慶幸的事……」

  「現在看來，哈哈哈！活下來，才是真的地獄啊！哈哈哈！！」

  她癲狂地大笑，閉上眼睛，銳器猛地戳向喉頭。

  就在這生死攸關的剎那！

  「不要！！！」

  一聲悽愴的童音，讓白茉莉手上的動作一頓。

  在她反應過來之前。

  幼小的身體宛若炮彈一般迅猛撲來，將白茉莉整個人撞倒在地，一把抓住了她手中的瓷器。

  稚嫩的力氣尚不足以將瓷片從她手中奪過，胖糯米糰用勁到身體發抖，卻也只能保持僵持的姿勢。

  其他父親們見狀趕忙上前想要幫忙，沒想到白茉莉始終留意著他們的動作，冷冷盯過來，扯出笑容將瓷片向著脖頸又靠近幾分。

  胖糯米糰全身的力氣，竟根本拗不過這名瘋狂中的少女！

  「你別激動！我們不過去！！」紀柏帆提心弔膽地大喊，立即帶著父親們退後幾步。

  直至退到了圍牆邊，讓出十米遠的距離，白茉莉才略微鬆勁，任憑胖糯米糰抓著自己的手遠離幾分。

  緊張的氣氛，嚇得跟著胖糯米糰一塊趕到的其他奶糰子們也動都不敢動！

  一雙雙童真的目光滿含關切，緊緊盯著中心處的局勢，忐忑著不敢挪開一眼。

  白茉莉好笑地看著身上的胖糯米糰，譏諷一聲，「你怎麼，又回來了呀？」

  「準備圓謊了嗎？還是說，節目效果不夠？」

  少女的右眼眸轉了轉，望向花店門口處隱藏在人群中的男人。

  為免刺激到她，節目組的攝影師早就退到了門外，但她知道這只是表象。

  起先，她也是有想過，要試圖相信這群人口中的善意，直到那個男人出現在門口。

  應該也是節目組的嘉賓吧？她記得見過他好幾次。

  似乎聽人叫他的名字，是喬軒洋？

  英俊的面容，渾身上下都是大牌，包括他手裡的那台限量款手機。

  見到她震駭的目光，對方甚至不以為意地笑了笑，調整著角度，將黑洞洞的攝像頭徑直對準了她的眼睛。

  他在錄像！！他竟然在偷拍她！！！

  果然，一切都是陰謀！！！

  她成為了節目組用來獲取流量的噱頭！！！

  他們根本就不關心她的情緒她的想法，他們恨不得鬧的越大越好！！

  哈哈哈！！

  她怎麼還會犯傻相信別人啊？受到的教訓不夠多嗎？！！

  「我死了，不是更好嗎？」白茉莉大睜著眼，直直盯著胖糯米糰。

  「你們要的不就是這種節目效果嗎？節目錄製中，死人啦！哈哈哈！！」

  「大家都會跑來看，看我是怎麼死的……」

  「啊，我知道了！你是嫌我髒……」

  尖叫聲里，她突然嗚嗚哭了起來，下一秒卻又大笑出聲，質問道：「你是不是嫌我的血髒啊？」

  「哈哈哈！一個殘廢，連血都是髒的，哈哈哈……」

  胖糯米糰咬著牙關憋勁，所有的力氣都用在阻攔白茉莉自殘的手上，生怕一說話就會分心，造成不可挽回的後果。

  但耳邊哀哀的嗓音，實在是太痛苦了。

  痛苦到她身上沒有傷痕，心卻已經共情到鮮血淋漓。

  胖糯米糰似乎也沾染上白茉莉的絕望，眼淚跟泉水似的奔涌著往外冒，流到白茉莉的臉上，打濕了她干皺的眼皮。

  察覺到對抗的力道有鬆緩的跡象，胖糯米糰總算能騰出心思說話，小嘴巴一扁，糯糯的聲音臨近崩潰。

  「為什麼？為什麼啊？！！」

  「仙女姐姐，你為什麼不肯相信我？」

  「囡囡委屈！！囡囡好委屈啊！！！嗚嗚嗚……」

  嘶嚎的聲音里，悲傷的情緒竟然半點不輸白茉莉。

  泛著水花的眼睛，那裡頭所有柔軟的滴血的情感，使白茉莉僵在了原地。

  她在……為她哭嗎？

  她一個廢人，除了家人以外，竟然……還會有人為她哭？

  「仙女姐姐，你知不知道……」

  「你知不知道看到你想要放棄性命的時候，囡囡心裡有多難過？」

  「在痛苦裡沉浮的人不止姐姐一個，囡囡也是！！姐姐你看囡囡額頭的疤……」

  胖糯米糰猛地將劉海甩開，又一次地將童年的悲慘暴露在人前。

  扭曲的疤痕，那裡大片新肉虬生的醜陋痕跡，震顫了白茉莉的眼瞳。

  胖糯米糰悲痛地哀嚎，要將心裡積壓的所有沉重，都統統宣洩到底！

  「姐姐知不知道，囡囡看到你，就像是看到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