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實在是太奇怪了。

  喬軒洋失望之際不由產生懷疑。

  難道是她墜落前掉到樹上的緣故？樹枝的緩衝真能提供這麼大的幫助？

  相比起大人的疑慮，小糰子們思考的就要簡單很多。

  在經過一天的時間把事情消化完後，幾隻小糰子齊齊向父親提出請求，來到了喬軒洋面前。

  讓喬軒洋頗感意外的是，之前跟喬蔻結仇的粉糰子孔秋月，竟然也在探望的行列中。

  「月月，你怎麼來啦？不是最討厭喬蔻姐姐的嗎？」

  他覺得好奇，蹲下身問了出來。

  粉糰子一下便含了淚，一個勁地搖頭，「我有話想跟喬蔻姐姐說。」

  「叔叔，喬蔻姐姐什麼時候才能醒過來啊？」

  「我……我好想她嗚嗚嗚……」

  因為醫院禁止吵鬧的緣故。

  粉糰子哭得十分小心，盡力壓抑著自己的悲傷。

  看得孔臻一陣心疼，忍不住拍了拍女兒的肩。

  「喬蔻情況怎麼樣？」羅國超問道，「林瀚哥讓我替他問一聲。」

  「ken那邊的情況不太理想，他一直抽不開身……」

  「已經穩定下來了。」喬軒洋表情擔憂，「ken的暈厥還沒好嗎？」

  「是的。醫生也說不出什麼原因。核磁共振什麼的都看了一遍，沒人知道他為什麼會昏迷不醒。」

  「林瀚哥甚至信起了鬼神，說是不是喬蔻沒有醒來，他兒子便執著地要陪同一起。」

  羅國超嘴角溢出苦笑。

  都是當爹的，自然明白這句聽起來像是玩笑一樣的猜測中，涵蓋了多少心酸。

  林家父子所在的醫院離遊樂場近，第一時間確保了救治。

  沒想到情況卻連喬蔻都不如。

  他們這邊正聊，孩子們卻待不住了，一個個紅了眼睛凝望著病床上的小小身影。

  紀柏帆摸了摸兒子的頭，看向喬軒洋，「方便讓他們進去嗎？」

  「昨晚我兒子睜了半宿，直到我答應帶他過來探望，才慢慢合了眼。」

  「我家小浩也是。」羅國超神情無奈，「說什麼也不肯睡，叨叨著動畫片裡看來的祈福方式，嘴裡念了一夜。」

  他說著看向兒子，「小浩，你不困嗎？」

  羅成浩用袖子擦了擦淚，「不困。」

  「喬叔叔，我可以進去，單獨跟喬蔻姐姐說會話嗎？」

  「我有好多好多話想對她說！聽完我的話，她一定會醒來的！」

  喬軒洋點了點頭，羅成浩便推開隔絕聲音的雙層玻璃門，踮著腳步走到病床前。

  小胖糰子戴著呼吸機，臉上沒有血色。

  噴出的霧氣一下一下打在呼吸罩上，暈開一捧捧蒼白小花。

  「喬蔻……姐姐！」羅成浩嗚嗚咽咽地哭，「你是為了救我對不對？」

  「我問爸爸了，如果不是喬蔻姐姐將我們嚇跑，是不是砸在地上的人，就會是我們？」

  「爸爸說我想多了，但我知道，是爸爸在說謊。」

  他擦著淚水，不忍心讓它們滴落在被褥上，驚擾到她。

  小小的銀牙緊緊咬著，羅成浩幾次欲言又止，直到往自己臉上甩了一巴掌，才鼓起勇氣斥責：

  「喬蔻姐姐，我……羅成浩，羅成浩是個大混蛋！」

  「他是個孬種！他明明被你救了下來，卻在……卻在……」

  小糰子聲淚泣下，蹲下身握著被傉一角，抽抽搭搭地哭。

  「卻在那些大人說要放棄你的時候，沒有站出來阻止他們……」

  「喬蔻姐姐，我問爸爸，有沒有父親會不愛自己的孩子？爸爸沒有回答。」

  「如果……如果你在喬叔叔那裡受了什麼委屈，一定要告訴小浩！」

  「羅成浩不要再當懦夫了，他要為喬蔻姐姐打倒所有的小怪獸，成為姐姐的專屬騎士！」

  「不管姐姐會不會好起來，就算姐姐變成了植物人……」

  羅成浩站起身，輕輕碰了碰喬蔻的手，「我……我都會養著姐姐的！」

  說完了壓在心底的話，羅成浩紅著眼睛走了出來。

  第二個進入病房裡的，是粉糰子孔秋月。

  她今天穿得很素，懷裡抱著一枝燦爛的向日葵，將花輕輕放在枕頭旁。

  「我已經知道啦！」

  粉糰子吧嗒吧嗒掉著淚，將腦袋湊到胖糰子的手旁，讓她觸碰到自己的頭髮。

  「今天爸爸幫我梳頭髮時，他說月月，你的斑禿……斑禿怎麼不見了呀？」

  「嗚嗚嗚嗚……」

  一想到自己對喬蔻的誤會，粉糰子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喬蔻姐姐，你一定是仙女對不對？所以擁有讓人長頭髮的魔法。」

  「之前，我還以為你在我頭上抹口水，還冤枉了你……」

  「你都……你都沒有怪我……」

  「原來月月才是那個任性的壞孩子，姐姐不是！！」

  「姐姐可好可好了，會讓給月月好喝的燕麥牛奶……」

  「所以，月月也要給姐姐送花。」

  「向日葵代表蓬勃的生命力，姐姐一定會早點醒來的對不對？」

  「等姐姐醒來……月月一定要向所有人宣布！」

  「喬蔻姐姐，是月月最最最最最好的朋友！」

  紀銘是最後一個進來的。

  他沒有在事發現場，那場驚心動魄的墜落，只能從他人口中還原。

  所有人都以為她在發瘋，在任性。

  就算是用性命驗證了危險，躺進了重症監護室，再轉移到這裡。

  也有人認定事情源於意外。

  她不是英雄，只是個誤打誤撞的受害者。

  畢竟，一個孩子，怎麼可能？

  那些言論穿耳而過，沒有人承認她的守護。

  就像他被掩在天賦底下的汗水，一個「天才」之名，就能輕易抹除。

  紀銘握了握拳，輕聲道：「我知道的，喬蔻妹妹。」

  「你付出了很多努力，但是那些大人都沒當回事。」

  「不過我會替你記得的。」他從被傉底下抓住胖糰子的小手，「喬蔻，是一個勇敢溫柔，善良可愛的女孩子！」

  「昨晚我想了很多。你前後呈現出來的反差，你偶爾拒人千里外的兇狠。」

  「會不會就跟現在躺在病床上一樣，其實是……生病了呢？」

  「我真可笑，努力想做個聰明人，努力想擺脫大人們的固有看法，卻還是會被他們的話術蒙蔽。」

  「其實是喬叔叔撒謊了對不對？穿著玩偶服演出時，你的哭喊，是在向我們求助，對不對？」

  「但是沒人相信你。就連我也以為，是你不懂事。」

  「可是不懂事的人，怎麼會有一雙熾熱真誠的眼睛？」

  「喬蔻妹妹，那晚你站在路燈下的發言，簡直是振聾發聵。」

  「你說得很對，我們不應該被言論左右，而是要學會傾聽自己的聲音。」

  「謝謝你讓我找到人生的方向。希望我的聲音，也能成為你迷途時的光芒。」

  「快點醒來吧，喬蔻妹妹。」紀銘的淚水無聲落下。

  他低頭讓胖糰子的手背貼在自己額心，溫柔又希冀地低聲請求。

  「我想早點，見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