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被稱作「姜媽」的遮面老婦人低著頭端來茶水，胡安兒指尖微顫，不太穩當地接過了那杯茶。

  幾人並沒有多在意什麼，只覺得她是疲乏了。

  胡安兒將茶端在唇邊，磨蹭了半晌也沒喝，柔美人問道：「怎麼了？可是這茶你不喜歡？」

  她額頭冒起虛汗，僵硬地搖了搖頭。

  此時此刻她的命不過是給嘉貴妃爭寵的手段，她死在這裡，柔美人自然有殺人的嫌疑。

  雖然不甘，但想到這顆毒藥能讓她毫無痛苦地死去已是世間難得，她最終還是在仰頭飲茶的一瞬間將指尖那顆藥丸撥到杯中，隨著茶水一併吞咽下去。

  她感到那顆藥在茶水中迅速化開，她將茶水咽下後，舌根處泛上一陣苦味。

  胡安兒擰了擰眉頭，將茶杯遞還給姜媽後，頃刻間，她感到由喉間至下都十分不適。

  不是說不會有任何感覺嗎？

  胡安兒察覺不對勁，但已經來不及，這種不適只維持了片刻，隨後便馬上轉變為疼痛，猶如被侵蝕灼燒一般。

  她深吸了一口冷氣卻沒有得到絲毫緩解，微張著嘴站在那裡搖搖欲墜。

  陸霜察覺不對，看著她問道：「怎麼了？」

  「痛……」

  胡安兒面色痛苦，再也支撐不住跌坐到地上，只哀嚎了這一個字。

  柔美人反應不算慢，很快便明白過來這事與嘉貴妃脫不了干係，她並不急躁，而是冷下臉來吩咐道：「去叫太醫。」

  可她才吩咐完，胡安兒便猛地噴出一口鮮血，那血液顏色很深，從她口鼻中噴濺而出。

  陳江吟嚇了一大跳，幸虧她反應快，及時將雙腿側抬起，駕到陸霜腿上，這才免於被污血弄髒。

  她屬實被這場面噁心到了，但地面上都是胡安兒噴出來的血點子，她別開頭閉著眼喊道：「陸霜，陸霜！護駕！」

  陸霜無奈起身，往血跡少的地方落腳，把陳江吟橫抱起來，繞開胡安兒走到乾淨的地方。

  陳江吟把頭埋在她頸側，她平生最受不了的就是噁心，她手臂上的雞皮疙瘩還沒退下去，緊緊地摟著陸霜，問道：「霜兒幫我看看，我裙子髒了沒？應該沒濺到吧？」

  陸霜看了一眼，道：「公主放心，乾淨著。」

  陳江吟這才鬆了一口氣。

  胡安兒此時只剩下半口氣，等太醫來肯定是來不及了，陸霜放下陳江吟後看了一眼柔美人。

  柔美人全然不似方才那般溫柔似水，她雙眸堅定地回望陸霜，道：「絕不是我。」

  她這番神態實在讓陸霜始料未及，她竟一時分不清到底哪一面才是真實的她。

  陳江吟此時也冷靜了下來，道：「是不是你，你說了可不算。」

  柔美人沒有回應，而胡安兒那邊傳來了斷斷續續的聲音。

  陸霜往前走了兩步，見她雙眼血紅，雙耳此時也慢慢溢出血來，是七竅流血之狀。

  胡安兒知道自己被嘉貴妃騙了，這天下哪有什麼可以安穩死去的毒藥。

  即便是有也不會在她吃下後瞬間起效，起效這麼快，有這麼可能會沒有苦楚？

  嘉貴妃怕她死得不夠及時，怕她有時間胡言亂語，所以給她的藥自然是劇毒無比，一盞茶的時間內要了她的性命。

  胡安兒不甘，她拼勁最後一絲力氣，從已經被毒穿了的嗓中硬生生擠出一絲聲音，道：「嘉……嘉……」

  只可惜這是她能擠出的最後的聲音。

  陸霜與陳江吟都沒聽明白，但柔美人明白，她也走上前，俯視著她，道：「嘉貴妃，對嗎？」

  胡安兒聽見她說出了自己所想，用盡全力點了一下頭，瞪著眼睛徹底斷了氣。

  陳江吟有些不解，難道這兩個西蠻女人，竟要自相殘殺？

  但如果真是這樣，那她可以少厭惡柔美人幾分，畢竟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

  太醫趕到時，只見地上一具死狀可怖的屍體，正要將人拖走檢驗時，門外傳來聲音：「皇上駕到——」

  眾人顧不上其他，只得先轉身面對著宮門跪地迎接聖駕。

  跟在齊南帝身後的，是嘉貴妃。

  她見到此景率先驚慌起來，齊南帝也是臉色極差，她語氣嚴厲道：「美人烏氏，你可否解釋一下？」

  柔美人收起方才冷靜的神情，聲音軟弱委屈道：「皇上……她……她本是來請安，可隨後就突然暴斃在妾身宮中，實在太過嚇人，妾身都不敢正眼去看，只派人去請了太醫。」

  齊南帝轉頭看向太醫，那太醫跪在地上如實道：「回皇上，七竅流血，血跡發黑，可以確定是中劇毒而死，其他的，還要詳驗。」

  齊南帝皺著眉頭揮了揮手，讓太醫先將人抬走，又讓人把地上清理乾淨。

  嘉貴妃看著他這個急事緩辦的態度很是不滿，小心催促道：「皇上，胡氏畢竟是高官之女，又是大都督的內眷，此事一定要嚴查，給他們一個交代才是。」

  齊南帝嗯了一聲，見陸霜和陳江吟也在，又先關心了陳江吟幾句，這才開始詢問。

  此時角落中有一個一直默默無聞的婢女竄出來道：「皇上，求皇上開恩啊，不管我們美人的事啊！」

  齊南帝道：「你把話說清楚。」

  「是……是美人讓姜媽給胡夫人倒了杯茶水，她喝了之後就倒下了，但這絕對與美人無關啊，這茶水是沒有經過我們美人手上的！」

  她一番說辭刻意越描越黑，柔美人不屑地彎了彎嘴角。

  齊南帝怒拍了一下桌子，看向柔美人道：「你怎麼說？」

  柔美人盈盈一跪，梨花帶雨道：「回皇上，妾身是賞了她茶水喝，可這茶水與六公主和陸姑娘喝的是同一壺裡的。」

  嘉貴妃怒道：「那又如何？不是同一個被子，也不是同樣的時候，你若是想動手腳，機會多的是！」

  柔美人抬眼看她，放慢語速問道：「娘娘，當真懷疑妾身嗎？」

  她這話聽著像是一句廢話，可陸霜總覺得，這是她在給嘉貴妃最後一次機會，這是最後的通牒。

  可顯然嘉貴妃並沒有意識到，她只想著趁熱打鐵，道：「秋獵之時你就嚷著要帶上胡氏，後來又鬧出許多事，就連她進宮學規矩也是因你的糕點而起，現在她又死在你宮中，你還想喊冤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