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江吟不大樂意,道:「正事還未說完,你為何轉移話題?」
陸霜道:「好戲不看就過場了,正事什麼時候都能聊,你若是不去,我可自己去了。」
陳江吟半信半疑,問她道:「何戲?」
陸霜道:「也不是什麼大事,我昔日的妹妹今日起程,我打算去送她一番。」
前幾日陸倩被打得厲害,因著被流放押送到塵煙道觀是要她自己走路,故而花了些時日,草草養了下傷。
陸霜特地打探了消息,得知她今日起程。
她給自己定義為小肚雞腸之人,必須要落井下石,去看個笑話。
陳江吟對陸倩之事也已經知曉,道:「我也去,這也是正事。」
她以往只覺得陸倩是個溫溫順順不起眼的庶女,以往她與陸霜相處得多,覺得陸倩根本沒有什麼存在感。
沒想到嫁給她二皇兄的竟是她,想害死陸霜也有她一份,可到了最後,竟是個野種。
這般下來,她倒是也算個稀奇人物了。
她當即起身,道:「我與你兄長的事等下談,先去瞧瞧她的狼狽樣。」
此時日頭正高,秋風中已有些蕭瑟之意。
陸倩被幾人押著緩步往前走,街邊圍觀的百姓不少。
能被當眾押著走的犯人不多見,若是有,一定是犯了大罪的,這次稀奇得很,竟然是位女子。
陳江吟蹭了陸霜的車,到了靠近城門處聽到外頭百姓議論紛紛,撩起車簾便看到陸倩不人不鬼的模樣。Πéw
她那身華麗的外裳和頭上精緻的髮飾都被奪了去,但腳上的繡鞋還是原來那雙,周遭看得仔細的百姓便發現了,道:「瞧她那鞋,可不是尋常人家買得起的,指不定先前是個富貴太太呢。」
又有人道:「怕是不止,你瞧她鞋頭的點翠絨花,這有錢沒權的也是買不得的,莫不是以前命太好,早早將福氣都享光了,現在落得這麼個下場。」
陸倩頭髮散亂,遮著大半張臉,百姓們的議論聲不小,她只要是沒聾,自然是聽了進去。
無風將車穿過百姓,駛到前頭,押送的官兵道:「何人攔路,速速讓開。」
陸霜道:「在下陸霜,現擔軍中校尉一職,煩請通融,讓我說上幾句話。」
她有點小官在身,官兵們自然也都會賣個面子,為首的道:「陸校尉快些就是。」
陸倩聽到了她的聲音,明顯渾身一顫,但是並不願抬頭看她。
讓陸霜瞧見她如今的模樣,簡直比直接讓她死還難受。
陸霜朝她走過去,她身上散發著傷口潰爛的腥臭味,陸霜有些嫌棄,便從頭上拔下一根髮簪,捏住一頭,另一頭抵住她的下巴,將她的頭緩緩抬起。
陸倩這些日子受的苦實在是夠多了,此時倒也不再偏頭反抗,只乖乖順著她的力道將頭往上仰,直到她仰著臉面對她。
陸霜賞畫似的打量著她這張往日柔和秀美的臉,此時花了的妝混著幹了的血液印在臉上,看著髒亂不堪,陸倩閉著眼睛不願意睜開,她道:「妹妹不再最後看我一眼嗎?」
陸倩不敢說不,只得緩緩睜開了雙眼。
她與陸霜稍稍對視了片刻,就再也壓抑不住心頭的恨,道:「陸霜,我恨你,我從小就恨你。」
她語氣平淡,聲音也輕,一來是沒有太多力氣,而來是怕惹了官兵注意,當街又打罵於她。
陸霜道:「我以前也理解你內心不平,有時一些小動作,我都不放在眼裡,可誰曾想,你竟想讓我死。」
陸倩淺淺一笑,道:「怎麼,你不該嗎?你憑什麼處處都踩在我頭上?」
「那麼現在呢?」陸霜問道:「現在知道了自己的身世,知道了你曾得到的那些你認為不夠好的一切,也都不屬於你,你還不公嗎?」
陸倩有些魔怔,道:「屬於我!這都是你的局,我是陸二小姐,永遠都是!是你害我!」
陸霜笑了笑,道:「看來還活在夢裡,今日我來,便是想看看你這逃不出夢境的模樣。」
陸倩道:「姐姐自幼讀兵書,應當知道斬草除根這句話吧,如今不殺我,日後姐姐莫要後悔。」
陸霜道:「這麼有自信?」
陸倩道:「我此去與二殿下會合,二殿下又有朝一日會重返京城,姐姐,你我這可不是最後一面。」
陸霜頭一次覺得,她這個昔日的妹妹不是可恨,而是可憐。
她以為與陳謹弈做了幾回枕邊人,就很了解他了?
這話就連陳江吟聽了都想笑,她撩起帘子,道:「什麼貨色,也有人當他當作救世主。」
她這話罵的是陳謹弈,但將陸倩嚇了一跳。
陸倩轉眼,見是衣著奢華的六公主,陳江吟生的一副冷艷模樣,又自帶些高貴氣派,此時在馬車上俯視她,就像在看一條任人打罵的狗。
陸倩恨不得將自己這張臉撕得面目全非,好讓任何人都認不出她。
陳江吟說的話,她不敢反駁一個字,陸霜道:「行了,也莫要難受,城門口我給你留了禮物,妹妹上路吧。」
禮物?
陸倩不知道她又要如何耍她,問道:「什麼東西?」
陸霜背過身去,道:「最美好,最珍貴的東西,好好珍惜。」
她說罷上了馬車,無風駕著車離開了人群。
陳江吟也沒搞懂陸霜在說什麼,問她道:「你給她留了什麼禮物啊?什麼叫最美好的東西,怎的不給我?」
陸霜反問她道:「你覺得最美好的是何?」
陳江吟道:「是……錦衣玉食?這我有了,綾羅綢緞我也有,金銀財寶什麼的我都有,那是什麼?莫不是我現在最需要的如意郎君!」
陸霜道:「江吟,你要的美好我可送不起。」
陸倩腳下的鎖鏈一步一響,拖沓著走了好一會才道城門處,便聽到悽厲的哭喊聲。
圍觀的人群被撥開,從他們腳邊爬出兩個沒有人樣的人來。
陸倩聞聲看去,那正是吳氏,是她的親娘,和那個聲稱是她親爹的野男人!
兩人沒有好好養過傷,又餓了幾日,弄來的吃食也被王媽一概奪走,如今也站不起身來,只能爬著朝她靠近來。
陸倩心口一緊,看著吳氏她難免有些想落淚,但那點眼淚都還沒來得及落下,她便換了一副嘴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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